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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飞阴火,荒冢有锄声。
距南垄城三十里外,有一处乱葬岗,埋得都是无主荒尸。
这一夜已是三更夜半时分,平时除了莺啼鸣之?此刻竟多了锄镐掘地之声。
顺着声音寻去,一座荒坟的左下方,露出一个半人高矮幽暗的洞口。
“左挪挪,右挪挪,金一窝,银一窝……”
四个人在洞内一字排开,如蚯蚓一般匍匐爬行,当先那个人一边挥着锹镐,一边嘴里不停的喊着号子,其他人则“步履”一致的尾随而“行”。
这四人都是南垄城的庶民。为首的那人姓龙,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灰色连体老鼠衣,南垄一代但凡是掘坟挖陵的,贩卖古玩的,多数都认得此人。因他干的是盗墓的勾当,因此上得了一个外号,叫做“绝户爷”。跟在他身后的三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名义上是他的徒弟,实际上则是他廉价找来的帮工。
“不……”
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的嘴里传来了一声“不”。“绝户爷”闻听之下,顿时火起:“老子要‘金一窝、银一窝’,你喊个锤子的‘不’啊?”便在这一刻,一股臭气在狭隘的盗洞中散开,众人只觉得一阵眩晕,忍不住忙捂住了鼻子。原来这一声“不”竟然不是从嘴里喷出来的。“晦气,晦气。谁他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屁,不是搅了老子的好事?”绝户爷一边心里头大骂,一边回头喊道:“退出去重来。”
这位绝户爷是南垄城出了名的盗墓贼,除了有着过人的盗墓手段之外,更重要的是懂得敬天奉神。诸如“左挪挪,右挪挪,金一窝,银一窝”的这种敬奉仪式,可都是他出奇致富的法宝。据他所说,那是“十分之灵验,百试之不爽”,所以容不得半点亵渎。眼看着就要挖到墓室了,竟然被这一声响屁给搅和了,这要是触犯了保佑自己的神灵,这一晚的忙活可就是白搭了,挖个空墓倒是小事,别再招惹出个僵尸猛鬼,那就麻烦大了。
四个人在绝户爷的指挥下,稀里哗啦的退出了盗洞。
“刚才是谁放的屁?”面对着三个站成一排的徒弟,绝户爷两眼冒着凶光,恶狠狠的问道。
“他。”
“他。”
“他。”
站在最右边的龙八哥右手向左一指;站在最左边的墙头草则左手向右一指;中间的三寸钉则更是毫不犹豫的两手在胸前一叉,分别指向了两侧的龙八哥和墙头草。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蹦出了一个“他”字。
绝户爷摘下帽子,在三个人的脑袋分别拍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我叫你们放、放、放。放你娘的狗臭屁。”一边说着,一边拍打,临了又在三寸丁的脑袋上拍多了一下。
三寸东眼目不斜视,胸口抬得高高的,正儿八经的辩解道:“师父,是他僚的屁,不是我娘放的。就算是我娘放的,那也是人屁,不是什么狗屁。就算是狗屁,也未必便是臭的。”
绝户爷见他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直气的咬牙咧嘴,又用力的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三寸丁的脑袋上灰尘顿时四散开来,飘洒在四个人的脸上。做师傅的不好意思在这功夫上去抹掉灰尘,而做徒弟的未得师父允许,又怎敢去抹掉灰尘?顿时间灰尘布满了四人的脸孔,显得异常诙谐。
“老子管你那么多?是你娘放的也好,是狗放的也好,刚才明明是一个人放的屁,你却指出两个人来,你当我是傻子么?”绝户爷愤愤的骂道。
“是。”三寸丁话刚出口,蓦的感觉到有些不对,本来想拍师父的马屁,大赞师父说的有理,没想到这一声“是”,竟然是变相认定了师父“傻子”的身份。
“你们这三个小兔崽子,等我回去再慢慢收拾你们。”绝户爷知道再说下去,还指不上惹出什么气来,只好撂下一句狠话,准备回去再跟他们好好的算账。将要到盗洞口时,绝户爷弯下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吩咐道:“这回谁要是再敢放屁,坏了我的好事,小心我回头剁了他的笑鸡喂狗都给我听清楚了,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说话”
绝户爷嘴里的这三个“小兔崽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他一样,也是南垄城人。其中那位龙八哥也姓龙,不过南垄城姓龙的多如牛毛,既有沾亲带故的,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若说两人有什么亲戚关系,那就只能去问八代前的老祖宗了。
说起南垄城来,别的营生不多,多的就是干盗墓这一行的。
原来早在几千年前,南垄城一代曾是前朝的故都,因战火的缘故,原来的都城已成了废墟,但当年王室的墓穴却散落在四周的山野之间。“垄”既坟墓,龙葬于土,指的是埋葬真龙的地方。现在的南垄城位于龙墓的南面,所以得了这个名称。
古老相传:皇室一族,无不是真龙天子,若是真有一天掘到龙墓,不但能够得到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更有可能寻找到能和真龙天子一般长生不老的法术。但这似乎只是一个传说,因为千百年来,从来就没有人看到过真龙之墓,更没有人挖到过一个与真龙皇室相关的宝物。绝户爷自然也想寻找真龙之墓,但多年的盗墓生涯使得他早已经抛却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奢念,更多的则是把盗墓当成了一种营生。
不过,曾经的真龙天子之说,却确有其事。因为南垄城中之人大多数都姓龙,而大家都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真龙后裔。但据史册记载,前朝的始帝,虽然也有自己的子嗣,但绝大多数龙姓一族都是赐姓。因为这位始帝甚是慷慨,朝中文武大臣,无论高低贵贱,凡是卓有贡献者,往往凭他一时喜好,便赐予了皇姓。
到了本朝初期,大家为了与前朝撇清关系,虽然不至于改掉姓氏,但也是对自己的以往三缄其口。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真龙嫡系之争悄然又起,使得南垄城再次陷入了千年的口水之战。不过,即使真的是真龙嫡系又能如何?曾经不可一世的冕旒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徒有其表的姓氏,活在这个世上,最后靠的还是势力和财富说话。所以,现在敢说自己是嫡系传承的,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龙氏家族,而像绝户爷和龙八哥这种没落子弟,便只能融入三教九流的底层社会中去了。
绝户爷虽然对是否能够找到真龙之墓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骨子里却巴不得真的有那么一天,能够挖开真龙之墓,叫那些瞧不起自己的本家跪伏一片,当然也少不了用棺材里的金银财宝砸死他们。可想归想,做归做。脚踏实地还是来的最为实际。
现在的绝户爷脑袋里最想的还是挖个金一窝、银一窝的富贵大墓。只听得他嘴里喊着“左挪挪,右挪挪,金一窝,银一窝……”,一行人再次排好了队伍,向洞里爬去。
“当”的一声。铁铲撞在了一块厚重的石板上。绝户爷心中暗喜:“终于挖到墓室了。”掉转铁铲,用铲把就着石板的边缘一顿猛敲,口中不停的唱着:“第一敲,金银财宝随我挑;第二敲,不见鬼来不见妖;第三敲,富贵荣华落腰包……”
待得石板松动之后,大喝一声“开”,铲把在石板中心使劲的一砸,那块石板噗通一下子掉进了墓室里去,墓穴内污浊的气息顿时顺着被打开的洞口飘散过来。绝户爷等人都连忙捂住了口鼻,等着气息逐渐淡了,才将手向身后一伸,低声喊道:“把蜡烛递给我。”
照着以往,绝户爷只要在这个时候一伸手,三个徒弟自然二话不说,就把蜡烛给递了过来,可这回等了半天,身后的三人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绝户爷回头看去,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三人在干什么,但依稀感觉到三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退出去,退出去。”绝户爷气不打一处来的怒吼着。
“怎么回事?”站在盗洞外面,绝户爷望着三个站成一排的徒弟问道。
龙八哥和墙头草悄悄的一掐三寸丁的大腿,三寸丁痛的“哎呀”了一声,心里明白,这两个损友要自己出面顶着,怯怯的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让我们不要放屁么?”
“什么放屁?我是问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拿蜡烛,你们在干什么?”绝户爷问道。
“师父,您老先别生气。我们本来是想要提醒您,蜡烛都放在外面了,可刚才您叫我们进去的时候,吩咐我们不要说话,所以我们没敢提。”龙八哥小心翼翼的把话接了过来。
按照他们盗墓的做法,进墓室后需要在东南角点上一只蜡烛。如果在取墓中宝物的时候,蜡烛意外熄灭,那代表那些陪葬的财宝对于墓主人十分重要,容不得活人染指,所以以吹熄蜡烛的方式提醒盗墓之人。反之,若是蜡烛没有被吹灭,则代表墓室干净,盗墓人可以随意为之。
当然盗了一辈子古墓也没遇到过鬼的绝户爷,对这些说法却是将信将疑,之所以要点燃蜡烛,更重要的是除了照明之外,还能够确定墓室的空气是否有异。一般来说,墓中的空气过于异常的话,蜡烛多数都无法在这种异常的环境下被点燃。
他们身上穿的这种老鼠衣,是专门为盗墓人设计的衣服,上下身一体相连,可以确保不会渗进沙土,大大小小的布袋,也能够装上各种盗墓工具。只不过蜡烛这种东西柔软的很,若是随身带着挖墓,搞不好就会压成两段,所以便暂时留在了外面。刚才他一时着急,不记得叫徒弟带上,再加上他又严禁他们随便说话,所以没人提醒,倒忘了蜡烛一事。
绝户爷的目光向旁边一扫,看到地上果然放着一个包裹,正是装有蜡烛的口袋,心中的气也稍稍降了下来,嘱咐道:“把蜡烛带上,这回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三个徒弟连忙点头应“是”。龙八哥更是机灵的抓起包裹,背到了肩上。于是下一刻,四个蠕虫一般的躯体,又在“左挪挪、右挪挪……”的吆喝声中,慢慢的爬进了墓穴。
由于不用再挖掘,四个人很快进入了墓室。攀附在墓室的盗洞入口,绝户爷接过龙八哥递过来的蜡烛,晃亮了火折使其点燃,然后慢慢的递进墓室里去。烛火先是跳动了几下,跟着在盗洞和墓室之间换风的作用下,摇曳了一阵,便恢复了平静。
这足以证明墓穴里面的空气是干净的,虽然鼻子闻起来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引起什么不适。再借着烛光仔细打量墓穴,只见眼前是一个数丈见方的土墙墓室,当中放着一口棺材,墙壁四角散乱放着一些物件。
“倒霉,又是一个没搞头的穷鬼墓。”绝户爷忍不住骂了一句,烛光映射出一脸的失望。“要不是这几个兔崽子耽误事,怎么会这么晦气?”心底深处,却是将这种背运,都归咎在了破坏了盗墓仪式的三个徒弟身上。
盗墓之人一旦打开墓室,最怕的就是三件事:一是怕墓徒四壁;二是怕同行盗洞;三是怕起鬼诈尸。起鬼诈尸虽然传言已久,但毕竟很少有人撞见遇到,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如果在墓穴里看到了同行挖的盗洞,那十有**可就是白忙活了,但偶尔也能找到一些没有被拿光的宝物。除了这两样之外,最怕的就是这墓徒四壁了,这只能说盗墓的走了眼,挖错了对象,挖到穷人墓了。但绝户爷却宁可将这种情况归罪给其他人身上,也不承认自己眼光不济。
一般的穷人墓就算是有几样陪葬品,也大多都是死者生前喜欢的几样工具,如斧头锄镐,锅碗瓢盆,和几件生前的粗麻衣物。绝户爷眼前的这个坟墓,就是这么一个墓徒四壁的穷鬼墓。墙壁的北角堆着一堆陶瓷瓦罐,南角则放着一把砍柴的斧头和一把犁地的锄头。除此之外,就再无一物了。
绝户爷从盗洞钻进墓室,又仔细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终于放下了不甘。这时候,龙八哥、墙头草和三寸丁三人也先后钻了进来。龙八哥接过绝户爷手上的蜡烛,用一个带有铁钉的木板,稳固在东南角上,借着墓室反射的光线,扫了一眼,说着:“师父,这墓可够穷的,看来咱们这一晚算是白忙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