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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里烟味混合着臭味，叫在场的人闻得胸口发闷。
李铁匠的话即将说到重点，三人却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仿佛后面的话会颠覆他们的认知。他们脸色不大好看，却又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李铁匠仍然在说，说的是那个血腥残忍的傍晚。
“我们到了公馆前的小院，只见到紧闭的大门，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敲门，里头没有一点动静。我们不敢随便进去，只好在外面等，一直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房里传出下楼的声音。”李铁匠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那是拖着东西下楼的声音。”
“我趴在窗上，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手里拽着一只细细的胳膊，像阎罗一样一步一步下楼。屋子里黑洞洞的，起初我以为他拿着是一根棍子，直到我看见......”
李铁匠说不下去了，他轻声啜泣，带着哭音。
“直到我看见......凤儿的脸......”
“她被那个男人拽着，从楼上往下拖，浑身是伤，却连叫声都发不出。”
三人想起楼下满地的荧绿色，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凤儿看见我了，她冲我摇头，我那时鬼迷了心窍，竟然怀疑是凤儿做错了事，糟了罚。”他说：“可是后来，那个贼人竟然将凤儿丢在墙角，压在她身上！”
“我要进去，铁拐老刘却和王全却拦着不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个洋鬼子剥了凤儿的面皮，将血淋淋的她丢在那面镜子旁。
我不记得我当时做了什么，等反应过来，那个洋鬼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我们三个人，浑身都是血......”
“李叔，你说的铁拐老刘和王全......”程奕生眉头微锁，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两个人。
“你又怎么会知道，”李铁匠的声音软了下来，无力道：“杀了洋人之后，我们顺着血迹一路上楼，发现这里还有村里好几个女娃，全都死了。把凤儿葬了，铁拐老刘说怕，我们没有葬了其他人，下了山。”
“这件事成了我们心头的恶鬼，怕杀了洋人的事叫人知道，祸害了自己，也祸害了小辈。铁拐老刘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他怕得生了重病，得了癔症，很快就去了。王权说这是洋鬼子索命，是报应，疯疯癫癫的。后来......叫人发现死在了稻谷堆里。”
李铁匠说道这儿，只剩浑浊的眼泪无声的往下淌。
沈长水心头堵得慌，他从来不知道人命可以如此贱如草芥，这些乡野村民可以卑贱至此。遭遇这样的事，想到的竟然只是怕杀了洋人的事叫人知晓，惹来祸事。
该说他们软弱，还是无能。
他走到那扇破掉的窗前，深吸着略微清醒的空气，沉默不语。
气氛出奇的诡异。耳边似能听见阁楼上女孩子的低声啜泣，顺着暗道传上来的是厉鬼般的喊叫嚎哭，气温陡然冷了下来。
“后来，你叫上村民来到这里，让所有人目睹腐烂发臭的洋人，这件事变成整个村子的秘密。南山半坡公馆荒废至今，直到被我们买下。你害怕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所以想吓唬我们，我们能自己逃出公馆固然是好，若是我们执意留下来，就将杀害洋人的罪名推到我们头上？”傅元君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公事公办的态度让程奕生和沈长水微愣。
李铁匠深吸了一口烟杆，默认了。
“我兑现我的承诺。”傅元君望着他，却对身旁的程奕生道：“天色不早，我饿了，程奕生，准备晚饭。”
程奕生一愣，傅元君似是已经忘了上一秒的惊人事件，脸上带着笑。
“我知道了。”说完，程奕生先行一步下了楼。
程奕生一走，傅元君再次变了脸色。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她神情严肃，似乎想要再次提及那些让人恐惧的血腥。
李铁匠有些紧张，他已经全盘托出了，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会信守约定吗？
铁拐老刘死了，王全也死了。可他们两人的后代活着。
凤儿死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没甚好留念的。可他们两人的后代还活着。
他本就亏欠了他们，若不是他硬拉着两人上山，活在噩梦中的只会是他一个。
“我想问你，我们买下这儿之前，你有没有动过这里的电话机？”
“什么？”李铁匠始料未及，一时语塞，呆怔两秒，才吞吞吐吐道：“什么电话机......”
见李铁匠一脸疑惑，不像故意装出的样子，傅元君了然的点头。
“天色渐晚，老人家再不回去，担心晚了。”傅元君提醒道。
“你是说，我可以回去了？”李铁匠显得很惊讶，他很快从木箱上下来，走了两步又回头，脸上神情难喻。
待李铁匠略显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沈长水才开口问她：“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不然呢？”傅元君反问他：“留他下来吃晚饭吗？”
“下面那些人......真的不是他杀的？”
傅元君耸肩道：“我不知道。”
“那你让他走了？”沈长水吃了一惊。
“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没必要掺一脚。”傅元君说的冷血，却有自己的考量。
沈长水不知她的想法，望向她的目光中带上了探究。他不懂，前两日还势要找出杀害小百合的真凶，为何今日面对这这么多的枯骨，却又如此铁石心肠。
“阿君......”
“你知道的，我查探凶手，是为了当年的案件。这件事与我们没有关系，与当年的事件没有关系，何必花费精力在这件事上。”她的目光沉了下来，“何况，十几年的凶案想要找寻真相谈何容易，又跟洋人扯上关系......”
“沈长水，”她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急道：“我们再去一次地下室。”
沈长水的表情渐渐凝固，“阿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吃晚饭了？”
“我只是觉得，下面还有东西。”傅元君正色道：“沈长水，你听说过天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