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异人语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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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语直指换政年，擅闯药房觉异样）
了然静禅结束后，去到姜鱼关禁闭的房间为他复查腿部伤情，一番诊断确定腿伤已无碍，告诉他坚持练习即可恢复往常灵活行动，姜鱼听了不由窃喜，乐滋滋装傻缠在了然身边想混出关禁的地大门，却被旁边的武僧一眼看破又捉了回去，苦罚了数个时辰的抄书，正托着腮和周公胡吹乱侃，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对方身体还没进屋，姜鱼鼻头抽动几下猛的一睁眼，瞬间闪出惊喜的光彩。
他闻到了肉干的香味。还是清源斋的肉干。就见池不群信步走近，提出一小牛皮纸包搁到面前。
“你这家伙记性不错。”姜鱼随手将笔一扔，一把拉过纸包撕开，咬着含糊不清说，“他们不是不许带酒肉进庙，你是怎么拿进来的”
池不群坐在对面，回道：“同了然主持打过招呼，他应许带肉进寺，不过只能每次带一小包。”
“有总比没有强。”姜鱼嘟囔一句，不再说别的专心和肉干较劲，一口一口席卷完牛皮纸中的难得美味，舔舔手指咂嘴正在意犹未尽的回味，坐在对面的池不群开口问道：“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姜鱼还在回味口舌中余香，漫不经心问道：“具体指什么”
池不群语言略显含糊回答：“就是，见到奇怪的人，或者发现不寻常的景象……”
那位异瞳的“仙人”独进天衙寺，不说半句废话，言语中所言皆是极为重要的信息，看出此人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传信而现身，那他三番出现在姜鱼的梦中，所说出的话也必不是单纯泛泛之词。所以想知道，那位“仙人”有没有再次出现。
姜鱼瞟了一眼对方闪烁其词的模样，随手拿起一张纸举在他面前，说道：“这是那家伙当前说的所有话。”
池不群接过逐一读完，眼神忽的怔了下。
“我自北上去，聿越三洲不见川流，见老树开新花，瑞莲傍寒鸥。”
是异瞳“仙人”前后三次讲出的一句。
“那家伙莫名其妙窜到别人梦里，全说着不着四六的词，什么‘隔岸风景如何’‘隔岸风景可美’，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不便出去”姜鱼瘪着嘴在牢骚昨天的梦，抬头一看，见池不群对着自己写的纸呆住，伸手抽走提在高处奇怪问，“你想到什么”
池不群愣愕一回神，眼神错开对方询问的视线，随口一应：“不，无事……”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同那人有关……等等！姜灵均……姜灵均……那姜鱼是！
池不群蓦地转回视线，语气中带着急迫问：“姜鱼，你的娘亲当真没有提过任何有关她的事比如你的祖父或是祖母”
“没有。”姜鱼茫然的看着他，“娘从来没说起，我小时问她，她只是笑。”
回完觉得事情不对，皱眉问：“怎么了”
“我……明日再来。”池不群折开话题，扔下一句匆忙离开，留下姜鱼在原地迷茫又怀疑的望着对方背影，捏着纸张隔在烛火前挑眉仔细打量上面语句，沾了墨色的字似乎随着跳动的雾蒙烛火在不断闪烁，看的移不开视线。
“寒鸥……寒鸥……”
池不群脚步不歇地疾奔回天衙寺抄录间后的卷库，在里面卷格间快速翻找，拿出一卷看年月不对，也顾不得许多随手一扔，原本整齐的格间被翻找的乱七八糟。
约摸找了半柱香，一个人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前。
“天哪你在干什么！”贺年举着铜灯在门口叫道。今日轮到他在抄录间值夜，听到后方的卷库有奇怪声响，举着铜灯过来看究竟是何事，没到门口就看见一竹卷从屋内飞出来，急忙上前一望，肺登时差点气炸——池不群居然将几人辛苦打点齐的卷宗扔的满地都是，不由怒斥，“你疯了！快住手！”
池不群一听贺年在旁，没有认错，而是转头一把把他拉进屋内，指着格架急速问：“换政那年的卷宗在哪里”
不认错还理直气壮的无视，这人一看就不知“低层疾苦”，贺年也是一肚子气，甩开手气道：“你翻成这个乱样，自己找！我不管！”
“贺主簿！”池不群突然喊出贺年的官职，严肃又紧急道，“此事万分重要。”
贺年被喊的脑袋一惊。从任职那时到现在，池不群从来没用官职称呼过自己，即使偶尔喊寺里其他人的官职，自己也一次都没有，但唯独今天，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叫自己，眼光中写满紧迫，不由也发觉事态不对，语气冷静下来询问：“你要找什么”
池不群道：“姜寒鸥。你有没有在换政的卷宗中看到过这个人名”
贺年听闻转个面，在身后的格架上仔细数过几栏，随后抽下一卷竹策递给池不群，道：“这卷。”
池不群点头示谢，接过展开一读，记载中果然出现自己想到的几个词语。
“津州北宣将军姜寒鸥，时年战败定安侯沈绩丘于沽海关，发妻、一儿一女及其家仆均命丧战火，尸骨无存。”
果然不错，异瞳“仙人”向姜鱼说的那句话就是再指出一个人。
而那人正是姜寒鸥！
姜鱼先前对自己说的都是零碎语言，不容易仔细推测，但将一句完整的话写在纸上，有了实体的比对，池不群一眼就看出其中暗藏意思：
“我自北上去”，说的是这个地方是在偏北的位置，并非皇城或是国内中部南部；“聿越三洲不见川流”则是一个字谜，将“洲”拆开成左右两半，“不见川流”意为去掉右边的“州”，“聿越三洲”实意指“聿”字换到三点水的右侧，这便形成“津”字，所以此句再指津州，而津州，恰好就是再皇城的北面；“见老树开新花”，自然是指看到金国政权更迭的战争，一个气数垂垂的国土上新生之气出现；而最后一句的“寒鸥”不是指飞鸟，而是道出一人名，便是池不群几日前在修书院的史书中看到，当时的北宣将军名讳，唤做姜寒鸥。
他清楚记得，刚任职少卿不久，一次随李照京翻阅吏部前朝的旧档，看到过当时北宣将军一儿一女的姓名，分别称为姜灵运与姜灵均。
“瑞莲傍寒鸥……”池不群低声喃喃最后半句，心中蓦地升起不好预感。他之前听贺年讲过，并蒂莲的别称叫做瑞莲，是民间讨个吉利的说法，元人生来的纹身便是九纹并蒂莲，显然“仙人”在最后指出，姜寒鸥与此有关。
事情，为何会如此之巧……
池不群顿感极度地头痛与纠结。
不只是因为前朝的北宣将军与探查的元人一事有关，更重要一层隐情为，当年是自己的父亲，在津州沽海关降杀了姜鱼的祖父。
这件事，如何对本人说……
怕不是会恨透定安侯府的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但也不是没有奇怪之处。天衙寺整理的卷宗中记载北宣将军的一儿一女都丧于战火，可事实上姜灵均并没有死亡，而是到了别的地方，并在同州生下姜鱼，其中的结局和书写截然相反。卷宗是贺年等人依据前朝的文字逐一整理，他们决不可能写错，所以是前朝的记载中，有人谎称了结果掩盖掉背后真正事件！
池不群收起卷宗眉头一皱，看来要去津州走上一遭。
转而又想，这事要不要带上姜鱼，毕竟津州是他真正的故土，也有他的祖宅……不，还是算了，之前在玉龙关一事的芥蒂仍未消，若是再多一事刺激，他必定会从自己视线中彻底消失，现在外界敌方情况不明，这事能瞒一时是一时。
池不群几秒心中还是摇头否定，难得姜鱼现在能恢复常态同自己说话，暂不提此事为佳，待大庆之后自己一人独自行动，一定要搞清楚当时隐藏掉的真正事件。
或许那件事，能解答目前存在的疑问。
“池不群。”旁边一声称呼喊回神思，“你想到什么”贺年一旁借并不多明亮的烛光看到，对方脸上闪烁过数份神色，一向淡定自如的他，竟然做出了如此多的表情，实在令人吃惊，也令人不由紧张。
池不群将卷宗递给贺年，严肃道：“贺年，明日你将所有有关前朝北宣将军姜寒鸥的事迹整理出来，详尽到他见过的每位人，若是寺中旧档不全，你去宫……”
话说一半，想起来当下一件更棘手的事，圣上下令大庆前后天衙寺的人不准进宫，现在贺年无法进到修书院查阅。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些棘手的事情，全都撞在了一起。
贺年懂了池不群的意思，也不在他翻乱房中卷宗的事件上继续气愤，回道：“我先从寺中的旧档着手，这之中需耗些时日，或许整理完圣上的怒气能消不少，到时再进皇宫。”寺中留下的前朝旧档也不少，几乎能堆满一间屋子，现今大庆在即谁都不想多生出事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先抓出蛛丝马迹自然更好，池不群无奈暗叹一声，示意对方也暂只如此。
更时的梆子响传来，夜已深寒，奔波一天身心也是劳累，再交代几句随后快步出了抄录间准备小憩片刻，回自己处理公文的房间，撑着头坐在案前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姜寒鸥，姜灵均，唉，这真是言语复杂难开口。
静谧一晚，众人揣着各自不同的心思睡下，有的安然入睡，有的满是愁苦。
翌日清早，池不群终于迷迷糊糊的闭眼小憩了片刻，紧张神经还未松下，醒来却又听见一个不祥的事情：华问生失踪了！
先前派出去的寺员没找到老人，由喊了数名同僚一起寻找，大家城内城外又找了三圈，邻郊的山翻了个遍，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放过，丝毫没有发现人的身影，想来或许去了哪里买药材，便盘问过皇城内大大小小的药铺，里面人也均表示华问生没有到过店中，这才感觉大事不好，急急赶回去向长卿和少卿汇报。
池不群知晓却是眉头一皱，华问生怎会突然在皇城内失踪寺员在山里并未发现可疑的迹象，但也未发现有人呆过的痕迹，表明此人并未进山采药，可他又去了哪里莫不是同芦槿所说，本人真的有问题暗叹一口气让一队寺员继续在城内外留心寻找，自己则起身去了药房。不管怎么说，华问生都是从药房出去的，里面或许会留下什么线索。
快步走到门前，脚步踟蹰了一下，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昨日来时，房门明明是紧锁的，而今天却是虚掩了一道门缝——有人打开房门进到里面。
池不群当即警惕起来，悄悄按上“灵鲲”轻推房门，开出一道一掌宽的门缝向内望，屋内静悄悄一片，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在内，静待片刻，“嗖”的一道黑影闪过，“嘭咚”落在另一侧的地上。
“什么人！”池不群登时高声严吓，提剑站在门前堵住门口，却见屋侧阴影中缓缓站起一个瘦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正中——阿诺姆抓着一条小彩蛇走了出来。
“是你打开的房门”见是熟识的人，池不群收剑奇怪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抓它呀。”阿诺姆一举手中的小彩蛇，说道，“它跑进这间屋子啦。”
原来是抓随身的小蛇，幸好不是其他有图谋的人潜入，池不群略松一口气，挽剑收回“灵鲲”，此时阿诺姆又说一句：“这个屋子里好奇怪呀。”
这间药房是天衙寺专门为华问生准备的施展医术的房间，除了房中的草药和医用器具，其余物品均是寺员安置，何来奇怪的地方，女孩的话说的莫名其妙，池不群不解一问：“哪里奇怪。”
阿诺姆将小彩蛇绕于自己一臂，一边逗弄一边回道：“这里有蛊药的味道，它就是跟着味道跑过来的，几天前来这儿还没有。”
之前华问生并未看出鲁阳三人身上的蛊毒，可见他并不熟悉蛊，那房中怎么会有跟蛊有关的东西池不群一皱眉，问道，“你说的蛊药，是否与毒虫有关”
阿诺姆点头肯定：“对呀。蛊药就是用来喂虫子的，喂到一定程度，虫子就能变成蛊虫，就可以用它们施蛊啦，蛊虫对蛊药的气味很敏感，隔很远就能知道哪里有。”
池不群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看了一眼阿诺姆手臂上的小彩蛇，说道：“能否让它找出房中的蛊药放在何处”
“可以呀。”阿诺姆说着俯下身让小蛇滑行到地上，小彩蛇昂首吐着信子摆动脑袋，转了几个方向，而后蜿蜒向着其中一处爬去。
池不群冷眼看着蛊蛇的动向，心中开始明了一事——蛊蛇先前没有感知到蛊药的气息、现今却突然行动，说明在阿诺姆之前，这个原本紧闭的房间，中途就有人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