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异人语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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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忽现奇人语，圣旨怒压天衙寺）
有了看大庆前夕的仙人昭告国运做激励，姜鱼也难得正经起来，写字的速度瞬间翻了好几倍，二十多部经文刷刷的飞速抄写，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通宵完成所有惩戒，乐滋滋的回到房间补觉，等着看几天后城门前的热闹。
呼噜打的正熟，姜鱼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梦见一个戴着高尖顶帽子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全身穿着纹饰很精美的衣服，包的严严实实，只留出面部上半空间，看不出是男是女。姜鱼满是奇怪问他是谁，对方不答话，只是静静站着，姜鱼又接着问数声，对方还是不说话，然而下一秒，来人脸上空处的地方睁开一双眼睛，姜鱼登时颈后的汗毛不由竖起来，不自觉退了几步。
那是一双如同野兽的眼睛，极浅的眸色几乎发白，细长的瞳孔在熠熠闪光，笔直盯着前方，似是在笑，又似是在穿透灵魂。
神秘人站在前方直勾勾看着自己，姜鱼心里本能的预感危险想逃走，脚下却挪不动分毫，眼见尖帽神秘人一步一步向自己飘近，相距自己几步远，一句缥缈的话语从耳旁穿过。
“我自北上去……”
紧接叮铃一声，戴尖顶帽子的神秘人消失在眼前，化成一缕青烟。
“你说啥”姜鱼没听懂下意识回问，猛地一睁眼起身，晃晃稀里糊涂的大脑，瞥见池不群站在旁边奇怪望着他。
“做梦了”池不群问道。
“嗯。”姜鱼对刚才的景象迷迷糊糊，他很少做梦，即便有梦，也是会梦见姜灵均，但自从在大樊山内姜灵均同他告别消失，姜鱼就再也没有梦到过她，这次的神秘人，还是从南疆回来第一次在梦中出现的人，不过出现的倒是有些诡异。
池不群见他脸色有点不自然的发白，带着困惑不解的表情，关心问道：“是噩梦”
姜鱼摇摇头：“不是。但也很奇怪。”
池不群接着问：“怎么个奇怪法”
姜鱼回想着梦中的人，描述道：“我梦见有个人，带着尖顶的帽子站在对面，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那双眼睛长得像野兽一样，我问他是谁他也不回答，只说了一句话便消失不见。”
这个形容和徐长云描述的那位仙人外貌极为相似，池不群眼角微微一眯，问道：“他说了什么”
姜鱼歪头回想半天，而后缓缓道：“‘我自北上去’。他就说了这五个字，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后面还有内容。”
有些意思。两处形容外貌颇为相似，到真是这位高深莫测的仙人所为像是特意闯进姜鱼的梦中，究竟是何意图却不明，但从说出的“我自北上去”五个字来看，对方话里面说出了一个“北”的方位，池不群莫名感觉后面的词句，可能会给他们一个指引。
正在猜测，对方开口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池不群暂收回思索，回道：“刚从宫中出来，顺路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好的差不多了，你瞧。”姜鱼说着灵活活动自己的腿，证明已经没有大碍，又听对方说从宫中回来，不禁有些奇道，“我记得你不上朝，那去宫中做什么”
“去找几本书册。”池不群暂时隐去了在修书院看到的内容。
姜鱼又问：“那你有没有看见宫门前在搭台子”
“确实有高台修建。”池不群确认回答，转而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姜鱼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嘴快说漏让他抓住个话头，眼神随意一瞟含糊说，“我听寺里的和尚说的。”
池不群心里一笑，戳破道：“不是私自溜到酒家偷听到的”
姜鱼听闻当即嘴角一抖，这事竟然被对方知道了，想一通不像是明德会说出去的，八成是哪个戒律僧人告知，既然露都露了，索性也坦白命令他：“你每天给我带点肉吃，我就不溜出去，还有，我要去看那个仙人登台，你不准拦着。”
池不群有点犹豫想拒绝，但又仔细一想，那个仙人意图不明地出现在姜鱼的梦里，还留下一句未说完的话，也有可能是引对方见到自己，姜鱼想看也不是不行，到时自己在暗中悄悄留意确保不出差池便可，而且听说此人同样落脚在平昌坊，若是能得知他的住处，有必要单独一会。思索片晌答应了他的话。
“噢耶！”解决了可能的所有阻拦，姜鱼顿时心情大好，开心一声欢呼，池不群看着他变脸一样闪动变化的表情，倒是无奈笑笑，不放心叮嘱几句：“外出留神四周，小心被吡摩天的人发现。”
“知道知道，真啰嗦。”姜鱼现在心情大好，懒得在意池不群的反复嘱咐，难得对方有空闲来白鹿寺，同他多说几句解闷的话，“最近天衙寺有啥新鲜事发生”
池不群略微不解问：“什么叫新鲜事”
“就是让大家没想到的事情呗。”姜鱼无语白他一眼，“管刑案的地方，总该有一两件大事传闻发生吧。”
大事传闻……池不群稍一回想这几天的寺里的大事小情，说道：“近几日正容夫人来寺中小住。”
没听过的人名，还是个可以住到寺里的女人，有点来头，姜鱼眨眼说：“她不是一般人吧。”
“直觉不错。”池不群一笑回道，“正容夫人正是长卿之妻，偶会来寺中看望寺员。说起来，她来时还斩断了地牢内其中一名黑影的头颅。”
“真的假的！”姜鱼听闻登时眼睛瞪大一圈，他也同黑影交过手，对方迅雷般的速度几乎不给人喘息的空隙，先不说他那欠点火候的拳脚，就连池不群跟黑影交手也没讨到一星半点好处，正容夫人一个女人能一刀劈断黑影的头颅，这可真是一件极为新鲜的事，当即紧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池不群道：“阿诺姆为了研究那四名黑影打开她们的狱锁，其中有两名趁机逃走，一名被寺员擒住，另一名则跑进正容夫人的房间，伤了她的婢女，反而被她砍杀。”
“嚯——”姜鱼一声感叹，听池不群详细一说，这个骠骑府的大小姐真是出乎意料的勇猛，真想看看这位女中豪杰的模样，会不会长得和李照京一样外表粗犷。想着想着不禁嘿嘿笑出声，被对方问：“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没啥。”姜鱼一摆手，接着问话中另一个好奇的点，“阿诺姆打开那四名黑影，都研究出什么门道”
池不群暂时沉默，垂眼想要不要告诉他阿诺姆的发现，那些女人已经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被捉住的元人也是变成那种恐怖的状况，若是让姜鱼知道……池不群深思片刻一定神，抬眼对上等着他下文的黑亮双眼。
“阿诺姆发现她们都是女人，她们的身体……”
屋外升到正顶的日头逐渐西移，枝头仅存的几片枯叶飘下，落在院中枝头上打瞌睡的肥胖麻雀小脑袋上，肥胖麻雀惊醒过来，转了转头，展翅从树枝上扑棱棱飞走。
留下院中一片安静。
而屋内，也是平静如水。
池不群说完一直在观察姜鱼的表情，很意外，对方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让池不群心里颇为担心，按他以前直来直去的性格，必定听了暴跳如雷要出去剁了那些人，再不济骂骂咧咧咒对方不得好死，总之不会没有任何反应，等了半天，试探着唤人：“姜鱼”
“啊”姜鱼看窗外的眼光斜回来，平静应一声。
“你，不要多想。”池不群酝酿片刻安慰道。
姜鱼用一脸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挠挠头，咂咂嘴道：“额……嗯。我只是觉得太过诡异，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来是脑子蒙住了。池不群轻笑几声，见外面时候也不早，说道：“我先回寺中，你若有事随时传信。”
“哦。”姜鱼目送着池不群离开，听人走远仰头又倒回床上，呆呆看着上方的屋顶发呆，四名古怪黑影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竟然是一个活人变成的妖邪模样，身体扭曲如蛇，身手疾速如电，被兵刃刺中也不会流血也不会死，咋一听上去，居然觉得她们有些厉害。不过若真的按两人所说，这些人是研究失败的产物，吡摩天的所作所为真真是十恶不赦，坑害陌生的女子，将无辜流民当做攻城的道具，就为了实验个偷来的玩意。
姜鱼回思良久啐出一声骂。
“呸，一帮疯子。”
池不群今天回寺，又发现寺员们有些不正常。不过不是焦急匆忙的神色，而是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低头快步走路。
又是怎么回事
一蹙眉，喊住了旁边抱着案卷小步跑过去的阿叶哈德：“阿叶哈德，寺里又出什么状况”
阿叶哈德顿住回身，朝池不群微微行礼，能明显看出来，这一个弯腰都带着小心谨慎，就听对方低声说：“长卿回来了，他非常生气。”
池不群听了一愣。
李照京在发火这可是真的，极为难遇见。
虽然他长相粗犷，但他处事一点也不像外表一样粗糙，左右逢源，人际打点的颇佳，能被惹得大发雷霆，实在难以想象，难怪寺员们全都是小心谨慎的态度，看来这火是不小。问道：“长卿人现在何处”
阿叶哈德回道：“在自己的公办房中。”
池不群明了，调头去看究竟是何事能惹得李照京如此动怒，行到房间门前，瞧见正容夫人从内拉门而出，望见前来的少卿对人微笑一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而后轻轻合上屋门，池不群停脚站在原地，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就见正容夫人走远房间几步，回身招招手喊他过去。
“正容夫人。”池不群走到旁边，眼光看向李照京的房屋，“长卿他……”
正容夫人抬袖掩嘴一笑，平常道：“李郎只是在宫里碰到不顺心的事罢了，告诉寺员们不要害怕。”
池不群不解问：“究竟是何事让长卿这般动怒”
“他呀听说圣上要仙人在万民前昭示国运，认为把一国气数交由一个小卒来评说尚是不妥，便忍不住上书几句，结果惹恼到圣上。”正容夫人微笑轻松道，“就被赶回来了。”
“噗。”池不群听到这里没忍住，漏出半声笑意，当即觉得不妥，立马撇头稳了稳脸上表情，转回来接着听正容夫人讲话。
“不过不止被赶回天衙寺，圣上大怒，还下令大庆前后他和天衙寺的人都不准进宫，介时三司出席，这其中的一个位置可就少了啊。”正容夫人说到这，也是有些无奈的看了房屋一眼，觉这次自己夫君的作为煞是有些孩子气。
原来是这样。池不群明白了事情的原因，李照京气的不是皇帝把他赶回天衙寺反省，真正气的是皇帝严令他不准在大庆时接近皇宫，凡是庆典，内中必有暗流涌动，即使有层层护卫严密把守，也难免有漏网的乱贼溜进其中为害，这时候赶走一个可做布守的重臣，无疑是削弱一层防备；而且天衙寺作为三司之一，这种大庆缺席，必定会被小人拿来在背后做文章。
池不群也是颇为无奈的看着房屋，长卿这次举动确实太欠考虑。
“池少卿现在可有事”正容夫人继而问道。
“暂，无事。”池不群本来想去找华问生，询问有关芦怀仁在朝的一些事、和在史卷中看到的前朝记载，听正容夫人忽然问自己，想是有事情嘱托，便暂且一搁道，“夫人有何吩咐”
正容夫人看着认真询问的池不群，又是一笑：“都说了池少卿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想问可否陪正容去一趟邻坊，买些物什，桃儿尚在养伤，不便相同前往。”
池不群听闻心中一思索，长卿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理会这事，其他寺员也对正容夫人几分敬畏不敢回话，贴身的婢女桃儿又负了伤，全寺上下就剩他是合适的陪同人选，想来一去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便点头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