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鲜衣怒马少年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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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的一天假期没有多少特殊要求，新寺员们可以不用穿寺中的缁衣，换上自己的服装外出游玩，去哪里凭个人喜好，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地方、并且在当天的宵禁前返回天衙寺即可。
年轻人们出门就撒了欢地向早就惦记的游乐场所窜，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天，跟着鲁阳外出记路线的同时，大家也私下悄悄记住皇城哪里人多热闹、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又能放松静心，拼了命要赢得，也是因为进到天衙寺以后没有过一天的休息，新进寺的人起初没有假期，只有得到最后的认可变成正式寺员，才能获得每月两天的公休日。
池不群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这一天的假日对他来说有些无聊，对花楼不感兴趣，对酒坊不感兴趣，对街中的杂耍也不感兴趣，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坊门前，池不群站住脚步遥望着门内，呆呆的出神。
“你站在这里干嘛”贺年和纪未寒两人拿着几根鱼竿、还有几个鱼篓恰好路过，转头看了一眼池不群眼神的方向，好奇问他，“崇安坊里有好玩的”
池不群转过视线没回答，岔开话题问他：“你们又去哪里”
“这几天河流涨水，城东的河里好多鱼去下子，我们去摸鱼。”纪未寒晃了晃手里的鱼竿问他，“你去不去”
“我……”池不群还在思考要不要跟上前参加集体活动，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合群，而不是像名字喊得一样“不群”，其实他心里也想和众人搞好关系，相互谈笑风生各抒己志，但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同相仿年纪的人相处过，并不知道怎么妥善的与众人相处，所以满脸无所谓心里又茫然，给大家造成一种冷淡不易接近的感觉。
还没做出回答，贺年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向城东走，边走边唠叨：“反正你今天也没事干，跟我们去抓鱼呗，现烤现吃，比包叔的伙食好多了。”
天衙寺食堂的饭，是历来都会被新人议论牢骚的一点，在家菜肉不愁的年轻人们，来到这儿天天过着巴望饭里有肉的日子，而话中的包叔就是天衙寺食堂的大厨，名讳唤作包有粮，早之前是皇城内有名的厨子，手艺确实可得称赞，不过因为寺中每次拨的伙食钱有定额，扣除日常采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剩下的钱并没有太富裕，所以天天有肉实现起来比较困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寺里没钱买，食堂大叔也不能凭空变出来，所以就只能素菜。贺年他们外出抓鱼，也是想给自己换换口味，来点荤腥。
贺年领着发呆的池不群，三人出皇城门一路走到城东一条小河旁，四周草木茂盛，河水清澈见底清澈，顺地势淙淙向远处流淌，不时能看见几尾肥鱼从水中游过，孙雁声、陈滕和崔九早等再河边布置，看出去的几人终于回来，忍不住催道：“你们也太慢了，快快快。”
“来了来了急什么，离宵禁还早着呢。”贺年提着东西摇摇晃晃跑上前，将手中东西交给几人，说来也怪，自从药房探望过池不群以后，几人间的关系变得格外要好。
孙雁声几人接过鱼竿，沿着河边挨个摆放，两两间划出大致相等的距离，找石块固定住每根鱼竿底部将它们架在岸边，在每个吊钩前挂上一小块鱼饵，然后四人拿起地上的鱼叉，陈滕和崔九跑到了河的上游，纪未寒和孙雁声跑到河的下游，脱了鞋袜跳进水中，留下贺年和池不群在中间。
池不群看看两边人的行动，不太理解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抓鱼啊。”贺年再次查看几人固定的鱼竿，看牢不牢固，提起浸在水中的鱼饵看大小和软硬是否合适，边检查边说，“再过一会儿鱼群就从上面游到下方的浅洼里下子，就在中间拦它们。”
池不群眨眨眼想了想问道：“直接在浅洼里捞不是更方便。”
贺年听完撇头嫌弃的瞅他一眼，说道：“那样会破坏鱼子，鱼子变少了，生出的鱼也会变少，以后就没有鱼抓了。你不知道”
“不知。”池不群望着一旁的鱼竿若有所思的说，“以前从未抓过。”
贺年有点古怪的看他一眼，抓鱼掏鸟蛋这种事几乎是每个小孩子都爱玩的事，也基本上都干过，这家伙从来没抓过鱼，那他小时候都玩些什么娱乐活动，挠挠头抽出地上两根鱼竿，把其中一根递到池不群手里，说道：“给你根，你也试试。”
池不群接过，拿在手里有点发愣，随意一晃把吊钩荡到水里，贺年斜了他一眼看动作丝毫不对，主动抬着他胳膊纠正，手臂一打甩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吊钩笔直甩进水面，上面的芦苇水漂在河面一沉一浮。初次体验也是开始有了兴趣，池不群席地盘腿而坐，等着上方游下的鱼来咬钩。
鱼还没来，贺年也坐在他的旁边等待，风穿枝叶带起一片沙沙声，合着草丛间的虫鸣，静听一段不知不觉抚慰人躁动的心，两人静默坐着感受大自然的气息，片晌贺年开口问道：“池不群，你是哪儿的人”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籍贯年岁一类的贺年一点也不知道，对方全身上下都是神秘的气息。
池不群专注看着河面上的芦苇浮漂，淡淡回道：“朔州。”
“朔州！”朔州是金国及其偏北的一个州，春夏秋十分短暂，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冬季气候，气温极低，常时大雪不化，贺年是南方的襄州人，南方几乎很少能看见雪，所以不免几分惊奇，“我听说朔州的雪景很美，特别是冰晶树挂，远看整个树像水晶做成的一样，剔透放光，很多人特意去看这个奇景。”
池不群听了顿了片刻说道：“嗯，很美。”片刻又接了一句：“但也很冷。”
“也对，听说朔州的冬天，泼一杯水水瞬间能冻成冰块。”贺年唠叨一句接着闲聊，“你刚才为什么对着崇安坊发呆，里面有认识的人”
池不群头微微一愣，眼光垂回地面缓缓说：“崇安坊。”
“我在里面住过。”
贺年斜眼看他的神情有了微弱变化，歪头在脑中思索，崇安坊，记得崇安坊里面好像很少有百姓的居住区，选进天衙寺的人，几乎均是有官宦家的背景，那崇安坊里跟官宦有关的是……想到这，贺年睁大眼睛转头瞪着池不群，惊讶的略带结巴说：“不，不不，不对啊，你，你不是姓，姓池”
“是。”池不群没有否定，平淡回答贺年的疑问，“池是母亲的姓。”
“原，原来是这样。”贺年尴尬一笑，识相不再继续问下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跟皇家沾边的内部关系都是深似海，侯府里的那些事还是能少招惹就少招惹，万一人家发现一些不该听的事被外人知道，倒霉的就是他和周围的一片人。
两人又恢复静坐不语的状态，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处的上游传来大的哗哗水流声，贺年竖起耳朵仔细静听，提醒身边专注的池不群道：“鱼群来了！快快，准备好开抓！”
在上游的陈滕和崔九已经先行在河中行动起来，远看两人抓着鱼叉向河中一刺一提，看看鱼叉端头是否有收获，而后拽下鱼向岸上一抛，接着重复刺鱼的动作。喊出话的片刻后，大批的鱼群顺着水流的走向游向下方的低洼，数条膘肥体壮的胖鱼瞬间从面前冲过，这景象让池不群也是暗吃一惊。
贺年看鱼群到来立马脱了鞋袜卷起裤腿，抓着最后一把鱼叉跳进河里，凭着熟练摸鱼经验一叉下去拦叉住一条，扣住鱼鳃从倒钩上拔下，甩给在岸上的池不群，冲他喊道：“快装进篓里，然后看鱼竿上有没有鱼上钩，要是有也装篓里，然后放上新鱼食。”
池不群听懂，手脚麻利的按贺年的话打下手，挨个提起鱼线看钩上的情况，因为鱼群一拥而过，鱼咬钩变得更加容易，上钩的几率加大，河岸布置好的鱼竿上每个钩都有一条肥胖的大鱼，池不群学着贺年的动作抠住鱼鳃将鱼从钩上取下，快速塞进一旁的鱼篓中，然不知道鱼饵放多大合适，抬头看远处抓鱼不亦可乎的贺年背影，想了想没有打扰他，自己凭感觉捏了一块挂上。
也是比较巧，除了池不群，贺年他们几人都是在江河湖海边长大的，抓起鱼来得心应手，不稍片刻带来的鱼篓全部装满鲜鱼，贺年估摸抓的数量差不多，从河里走上岸随意一甩腿上的水，看每一个鱼篓中的收获，此时其余四人也扛着收获回来，几人赤着脚在河周边捡树枝围石灶加火，随意捞出篓的几条串到木棍上，插在石块缝中原生烧烤。
鱼肥正是食用时，肥美的鱼脂经过烈火一烤，不用多久就散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众人在篝火旁围成一圈，伸头咽着口水等烤鱼出炉，苦苦等待多时看到外表的鱼皮已经微微焦糊起皮，从随身布袋中撒一把从集市上买的香料，迫不及待一把抓起开吃，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鱼油溢出来，口齿间都是喷香的回味。池不群没有和几人坐在一起，而是一人坐在树下，望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出神。
发着发着，眼前的地面突然长出一条烤鱼。
“给。”贺年将一条烤鱼塞到池不群眼前，“刚烤好的。”
“我……”池不群一时没好意思接过，心里有点愧疚，因为贺年让他挂鱼钩上的鱼饵，他凭感觉捏的鱼食不是太大鱼咬不住，就是太小进到水里冲散，所以布置的鱼竿上一条鱼也没有，贺年见他有所心事的样子，大概猜到他可能因为是因为那些空鱼竿在犹豫，直接把烤鱼塞到他手中，一屁股坐到旁边，边啃自己手里的半条边含糊不清说道：“今天不是抓了不少，重在过程，你再不尝鱼就被他们抢光了。”
池不群看着对方执着摆在眼前的烤鱼，嘴角轻轻一弯，接过咬了一口，透出的自然鲜美也是让自己难忘，细细嚼完咽下，开口对贺年笑道：“那日，谢谢。”
“嗯什么”贺年歪头不明看着他。
“那日安乐坊一事，谢谢。”池不群再次真诚说道。醒来后，鲁阳和朱名成对他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池不群这才知道，那日眼前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原来是贺年，如果没有他发现这件事，自己极可能因短暂缺氧窒息而死去，一直想向对方道谢，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贺年随意说道：“相助相持互助互行，长卿和朱寺丞不是这么一直教导咱们，更可况咱们是同僚还住同屋，帮忙是自然。”
“相助相持互助互行啊……”池不群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默默吃完手中剩下的烤鱼。饱餐一顿，几人又在随手摘了些野果揣在怀里，做随手礼带给屋里的其他人，看看日头也不早，穿好鞋袜收拾干净篝火痕迹，提着鱼篓回程，将剩下的带给天衙寺的其他人。
六人相互有说有笑穿过皇城门，街上走出一段，一队兵马从后驶来，路人纷纷避开闪出一条道，贺年几人也暂时散开让出过路空间，兵马队路过眼前，池不群视线落在其中一个骑马的人身上，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惊讶。
“是佽飞卫啊。”一旁的纪未寒啃着摘得野果说道。
“似乎是从外刚征战回来。”孙雁声同样啃着野果，因为他们都看到这队兵马身上的轻甲并不是光洁干净的，有严重的磨损，其中也有人包扎着伤布。
池不群视线跟着马上的那人移动，开口问道：“佽飞卫，很厉害么”
贺年解答道：“佽飞卫是皇上亲封的十六卫之一，能选进的都是优良之才。”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天衙寺的人哪里输他们。”孙雁声抬胳膊肘一撞嗔他一句，“每年十六卫还要找天衙寺借人。”
纪未寒也跟着同意：“就是，进天衙寺的一样是良才。”
佽飞卫队走远，几人还在叽喳议论天衙寺和十六卫的孰高孰低，贺年晃晃望着卫队离去方向发呆的池不群，问道：“你咋了”
池不群回神，眼光转到天衙寺的方向，开口似有所指的说道：“少卿的人还是空缺”
“是啊。”贺年略是不明他的意思。
池不群收回视线，思索片刻弯嘴一笑：“有些期待是谁坐上那个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