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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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地牢更加沉闷，老鼠出来觅食，眼睛幽亮，行动迅速地窜过通道，往更阴暗处去了。郁揽景依旧端坐着，甚至蟑螂从他的鞋面上爬过去，他都没有睁开眼睛动一下。
已经两日了，自那日审问已经两日了，郁揽景比刚来的时候，适应了一些。通道尽头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狱卒又来巡视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郁揽景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郁揽景仍闭着眼，等着狱卒巡查完毕离去，却许久不见动静。他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他顾池宴。狱卒打开了牢门，顾池宴走了进来。
“刑部尚书原是这般辛苦的差事，这么晚了，还要亲自来。”郁揽景并未起身，仍旧坐着。
“恪尽职守罢了，算不得辛苦。当然，若是郁大人能配合些，大家都能轻松些。”顾池宴道。
“大人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公堂之上，该认的我都认了，大人还不满意吗”郁揽景看了一眼顾池宴，语气轻松，略带嘲讽：“或许是还有其他什么罪名需要我指认一并写来，我签字画押便是，绝不叫顾大人为难。”
“且不论郁大人指认是真是假，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非曲折，本官自有论断。只郁大人这份慷慨赴死之勇气便令人赞叹，只是韩家满门，并不是都如郁大人这般，无畏无惧。”顾池宴看了一眼郁揽景：“韩府大小姐韩蓉昨日来过了。”
听到韩蓉的名字，郁揽景长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韩大小姐一向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如今一朝巨变，父亲与丈夫双双入狱，母亲又早逝，无人商量，携稚子跪于刑部门前，为郁大人哭求喊冤，字字泣血，叫人不忍听闻，头都磕破了。
下官于心不忍，将人请了进来，让她与父亲见了一面，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韩大小姐的哭喊得凄惨，整个牢房的人都听到了……”
“别说了…”郁揽景打断了顾池宴的话。
“郁大人这是不想听了还是不敢听了呢大人想拉着整个韩府一起去死，如今的局面，不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吗”顾池宴看着他，道。
“大人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落井下石吗”郁揽景反问道。
“自然不是，有人送来一封手书，要亲自交于郁大人，本官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顾池宴看了一眼身后的松陌，松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上前两步，交给了郁揽景。
郁揽景捏着手书，并未展开，低头笑了两声，才道：“我猜，这份手书应该来自韩蓉，她是替顾大人来劝我招认的，以此来保全幼儿性命，对吗用女人孩子来做垫脚石，我以为顾大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呢不过如此罢了。”
顾池宴看着郁揽景，有些可惜地摇摇头，道：“你招与不招，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本官便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郁揽景被顾池宴锐利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紧，他挪开目光，缓缓打开了手中的手书。手书确实来自韩蓉，确是一份和离书。手书最后还附了一段话。
“当年真相今日方才知晓，再论是非对错已是徒劳，十年情深错付，如今得还自由之身。今生来世再无牵扯。遥祝，郁氏揽景，来世青云直上，富贵延绵，儿孙满堂。”
郁揽景手不自觉地发抖，他想要的自由正义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可他并没有觉得解脱，反而有种被人轻而易举放弃的不安。
他与韩蓉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十几年，若说是半分情分都没有，便是自欺欺人。韩蓉被韩豫章教养得很好，虽骄纵了些，却是个知书懂礼的，对他更是体贴入微，满心满眼。可如今她甚至没有来见他一面，问他一句，便写了和离书来，还了他自由。
郁揽景甚至有种感觉，若是当初他能与她说一句不愿意，她也会这般写了和离书来，绝不拖泥带水。那他是不是会有另一番天地，他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含恨而终
被她柔情蜜意，谨小慎微地爱了这么些年，郁揽景便忘了，她可是尚书之女，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她是有她的骄傲的啊。
他没有被紧紧抓住不放，没有被以死相逼，没有被纠缠不休。那他这么多年的执念算什么他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十年大梦一场，究竟是谁才是那个不愿意醒的人
满腔恨意似乎没有了立足之地，一切都是他高估了自己，是他咎由自取，郁揽景像是坠入了无边黑暗，冷得发抖，可是再也没有那样一双手能拉住他了。他自由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郁揽景双眼通红，大笑起来，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和离书。
顾池宴无意再看下去，转身要走，却被郁揽景拦住了。郁揽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卸去了面具的郁揽景，阴郁而疯狂，狞笑道：“顾池宴， 你为什么要回邑都呢”
顾池宴没有说话，看着郁揽景眯了眯眼。
“是为了你母亲，对吧。”
松陌和顾池宴皆是一愣。
“你在找一个人……”郁揽景慢慢走近顾池宴，双眼狠狠盯住他：“一个戴着红色麒麟面具的人。”
顾池宴震惊不已，还来不及开口问，银光一闪，剧痛便袭来。原来趁他分神之际，郁揽景袖口滑出一把匕首，狠狠在插在他的胸口上，血溅在郁揽景的脸上，在昏暗的地牢里，像是一个嗜血的魔鬼。
松陌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扶住顾池宴，一脚踹飞了郁揽景，郁揽景被踹倒在干草垛上，他如何都不肯躺的干草垛。
“公子！”松陌心急如焚，按住顾池宴的伤口。顾池宴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盯着郁揽景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你究竟是谁”
郁揽景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他或许想翻身起来，剧痛从脏腑连绵不绝地传来，他很快便没了力气，只能趴在那里，发黄的囚衣，很快被血染红了：“哈哈哈……你不会知道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哈哈哈……你们都会死的……都会死的……哈哈哈……”。
郁揽景咒骂到最后竟哭了起来，眼泪落了满脸。那年的花灯节，蓦然回首之时，心动的，或许不是一个人。年少时候的懵懂心动，最后变成了偏执的仇恨。他也许是后悔了，却仍旧孤注一掷，不肯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