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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厥病倒之后,府中的仆人奴才都十分着急,整日寻求名医为韩厥诊治,可便寻了众多医官,都不见好转,无奈之下只得花重金张榜寻医,一时间韩新郑之内跃跃欲试者不在少数。

韩厥位列八卿之首,是韩朝鼎鼎有名的三朝元老,目前业已升任执政大夫兼中军元帅。所以天下医者都想趁此机会入韩府,倘若运气有佳治好了韩元帅的病,那必然能够有一番飞黄腾达,所以新郑的街头常有揭榜就医的人。可他们谁又知道,如今这韩元帅所患的并不是什么五脏之类的疾病,而是压在心头的心病,所以这群人看过病情之后,都无从下手,最终都被一一请出了韩府。

“小人以为,韩元帅气虚体弱,心律不齐,恐需用温和之类的药物调养一阵,方可见效。”这日,又一位请进韩府的医师向韩厥的管家叙述道。

“那韩元帅到底所患何病?”那韩管家又继续追问道。

“这个…这个恐怕目前还不好说。”那医师吞吞吐吐,满脸为难之色道。

“混账!你们这群庸医,个个的说辞都是如出一辙,分明是想来韩府骗取一官半职,还假装说的很有道理,滚!”那韩管家这连日来都听遍了诸如这位医师一般的含糊推脱之辞,所以此刻心情极为焦躁,不由得大怒,一下子掀翻了医师的药箱,意欲将那医师驱赶出去。

那医师自知此番徒劳无益,所以也立即乖乖地收拾了下散在地上的药箱,连连低头谢罪,随即神色匆匆地退了下去。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韩管家看着那医师慌手慌脚跑出去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是怒火难消,不由得破口大骂道。

“好了,好了,咳咳…”此时坐在病榻之上的韩厥见韩管家这番动怒,连连低声向韩管家喊话道,只是体质虚弱,所以刚喊了两下,便又开始咳嗽起来。

韩管家听得了韩厥的喊话,立刻俯身凑了过来,仔细倾听韩厥的吩咐,只听韩厥又深吸了一口气,低微着声音道:“韩管家,就不要为难那些医师了,一切都是老夫自作自受,愧对恩人,所以今日才会遭此报应。”

韩管家一听韩厥有此言语,不由得心中一阵心酸,连连劝慰韩厥道:“元帅切不可这么说,元帅为韩国一生呕心沥血,费尽心力,又怎会遭这样的报应呢?若如是,那真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可韩厥并不为此感到不甘,反而脸上露出一股淡然之色,带着些许笑容微微朝韩管家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切命中早有定数,只怪我当年一时胆怯,未能拼上性命死谏,才会落得今日这般遭难。韩某一生顶天立地,却唯有此事一直压在心头,每每夜梦之中,都会梦到先师前来责骂,所以还不如就此了却残生,早些下了黄泉,去向先师请罪。”

“元帅!”韩管家一听韩厥如此心意决绝的言语,顿时痛心疾首,直一头跪拜在韩厥的跟前,痛哭流涕道,“元帅切莫放弃啊,一切自然会转危为安的!”

可是韩厥此时已经明了了心意,不再听韩管家的一番好言相劝,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想早日心力惧竭而亡。

而正当他二人一个从容赴死,一个死命相劝之时,门外又有侍人疾步而入,上前奏报道:“韩管家,门外又有一位医师自称能救韩元帅的病,托我前来传话。”

“好好,快快,让他进来一试!”韩管家听了那侍人的话,立刻又起了一线生机,急忙吩咐侍人将那医师带进来。韩管家虽然之前有些心烦意乱,但是如今对求症而来的医师,却又都是来者不拒,因为韩厥的病情,已经容不得半点拖延,身为受韩厥一世之恩的韩管家,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也要为自己的主人去争取。

可此时病榻之上的韩厥却是一脸淡然,脸色苍白,直喘着微弱的声音朝韩管家道:“韩管家,不必再劳烦了,一切就顺应天命吧。”

韩管家闻此,方才的那一线生机又化为乌有,只觉心头一阵痛楚,却不知再说什么好。

可就在此时,那侍人忽然想起了点什么,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什,递给韩管家道:“韩管家,那医师说元帅的病怕是心病,他有一副心药的药引,让我将此物转交给元帅。”

韩管家听了侍人这话,顿时有些惊疑,因为那来人还不曾入内听诊,便已猜透韩厥得的是心病,而且还带有莫名的物什来。韩管家只仔细看侍人递过来的东西,那不过是一块极为粗糙简单的粗布,只是上面用墨笔写了一个“武”字,韩管家看了半晌,不知其意,便就此作罢,只得先呈于韩厥再说。

韩管家轻轻将此粗布递到韩厥的跟前,低声对韩厥说道:“元帅,那医师说有信物要亲自呈报于您。”

韩厥起先只是闭目不答,忽然听得“信物”二字,自觉的有些奇怪,于是便睁开了双眼,微微看了看那块粗布。待他看了一阵之后,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般,立刻挺身坐起,双手承接过韩管家手中的这块粗布,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双瞳之间似乎折射出些许惊喜的光芒来,而后随即抬头朝韩管家问道:“那医师何在?”

韩管家见韩厥突然来了劲头,正心中迷惑中,听闻韩厥有此问话,立刻答话道:“正在门外久候。”

“快传快传!”韩厥还未等韩管家通报完毕,便直连连喊话道,自己则要挣扎着强坐起来,想要更衣相见那医师。

韩管家连声应答了韩厥的口令,朝侍人只发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字“传!”,便又赶紧服侍着韩厥坐起,见他想要起塌相迎,边替他拿了衣服,便好心劝道:“元帅,你有大病在身,不宜起身走动,不如先行卧床,其他等那医师进来再说吧。”

“不可不可,我得病已无大碍,今日来访之人,或许是本帅要图报之人。”韩厥一边着手穿衣,一边连连回拒了韩管家的劝话。

韩管家见自己执拗不过韩厥,也便只好就此作罢,只一声不吭伺候了韩厥的起居。

那医师在侍人的引领下,缓步而走步入韩厥的内府,只是他走两步便要四处张望一番,看起来并不是像来治病的,反而是来参观的一样。而他身边跟着的,则是一位着装素雅的女子和一位面有稚气的医童,两人紧随那医师之后,亦步亦趋地走到了韩厥的卧榻之内。

而那医师才刚刚踏入韩厥卧榻门槛半步,便迎头碰上了正在门口相迎的韩厥,由于起先并未仔细,差点和韩厥、韩管家二人撞了个满怀。

“你这小厮,进门也不看个清楚,要是冲撞了元帅,可小心你的脑袋!”韩管家一看那医师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由得斥责他一番。

那医师却也不急着恼怒,反倒是显现出一股傲慢之色,口中直道:“若是无需小医为韩元帅就诊,那小医便就此告辞了。”他一边说着,脚下却装着迈开了步伐,准备要离身的样子。

“慢,”韩厥一看那医师这副模样,立刻发话将他先喊住,随即回头也斥责了韩管家一句,“韩管家不得对客人无礼。”他说完,便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医师,打量完之后不觉眉头一皱,朝那医师道,“这位先生,您是?”

韩厥看到眼前这位医师为何会有此疑问?原来当他看那来人送来的信物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见到的将会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可眼前这位却偏偏是一位羊须飘飘的中年男子,所以一时之间才会有此疑问。

那这医师到底是何人?当然便是墨家钜子荆轲,也正是藏山的苏代委托他而来。本来他也并没有那极为不和谐的山羊须,只是那公输蓉懂得些易容之术,偏要给他弄个简单的易容术,所以才有了这一小撮小羊须。那荆轲装个江湖术士装的极为逼真,如今再作个江湖郎中倒也是不在话下。

他听了那韩厥的问话,也不急着作答,只是缓缓学着老医者的模样,稍稍捋了捋长须,朝那韩厥道:“在下受人之托,前来为韩元帅治病。”

韩厥一听荆轲这话,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不知先生受何人之托?”

荆轲听此问话,又装模作样道:“受藏山一位收孤老者,两位赴难义士之托。”

韩厥听了此话,仿佛一下子受了极大的震惊,连连朝荆轲抱拳相请道:“韩某愚钝,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赐教就不敢当了,我既是受人所托前来为元帅治病,那就先让在下看看元帅的病情吧。”荆轲继续摆弄着自己那一小撮羊须,故弄玄虚道。

“哦,那先生快请上坐。”韩厥一边示意荆轲坐下,又自己寻了荆轲所座位置对面的座位坐下,然后按照荆轲的意思撩起长袖,伸出右臂,供荆轲把脉听诊。

那荆轲也毫不跟韩厥客气,就端坐了下来,眼见韩厥伸手而来,适才随意搭脉,随后闭目养神,装作一番行家模样。

“元帅气虚体乏,脉相羸弱,显然是寝食不良所致。”荆轲一边闭着眼睛却也不睁开,只口中喃喃有词道,“但凡寝食不良者,多半是受心病所累,而且此心病恐已纠缠元帅多年。”

“那可有解救之法?”韩厥听了荆轲的话,半信半疑道。

“心病尚需心药医,况且元帅此病只怕受此病困有十五年之久,所以还需要一剂刚猛的心药。”

十五年?韩厥一听荆轲居然说出了这个年数,更是心头一震,因为这个年数恰恰就是当年赵家惨遭灭门的时间。

“敢问先生刚猛的药剂何在?”韩厥于是更加对眼前这位医师有了兴致,便又故意试探道。

“诶,元帅自不必心急,稍候在下自会给元帅呈上,只是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事相问。”荆轲听了韩厥的追问,却也不紧不慢,只是又继续给韩厥回话道。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韩厥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有了韩厥这个回答,荆轲顿时也踏实了许多,于是便顺势睁开了双眼,朝韩厥又问道:“在下听闻韩宫之中有条毒蛇,昔日咬人无数,众多英杰死于它的蛇信子之下,其狠毒之心,竟连一个刚刚落地的婴儿也不放过,元帅可有耳闻?”

韩厥一听荆轲这番暗示,当然猜到这医师所指的便是韩废王身边的馋臣屠岸贾,于是便朗朗作答道:“老夫不但熟知其闻,且早有斩蛇头,拔蛇信之心,只是烦忧一直无有趁手的利器。”

“呵呵,元帅既有铲除毒蛇之心,那在下今日便为元帅带个趁手的利器来,以助元帅一臂之力。”荆轲听罢韩厥此言,顿时也心安了许多,于是也毫不掩饰地将他的意图也说了出来。

“如此甚好!”韩厥一听荆轲有此言语,不禁心中大喜,又急忙问道,“但不知先生所谓的利器何在?”

荆轲受了韩厥此问,便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见除了韩管家之外,并无其他外人,才道:“此处可是安身言语之地?”

韩厥见荆轲这番举动,知他有些担心,便笑着直言相告道:“先生但请放心,韩管家乃我韩家本族人,已服侍我在侧几十年,并非外人。”

荆轲听了韩厥此话,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侧首再看那韩管家,只见他见了自己便两眼上翻,似乎对刚才自己怀疑他的心思十分不快的样子。不过荆轲也不去管他这些了,只从座上走了下来,缓步移至那药童和农妇跟前,一手领了那药童至韩厥的跟前,朝他说道:“元帅可还记得十五年前你拜托公孙杵臼和程婴两位义士从内宫带出去的那位赵家孤儿?”

韩厥一听荆轲此言中道出的公孙杵臼和程婴两个名字,顿时十分惊讶,因为这件被他隐埋了十五年的秘密,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断然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可如今这个人竟然将这个秘密一口道出,也随之慌了手脚,一连看了荆轲几眼,才小心地问话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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