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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点难过,又不知道说什么。
东北角的地势高,雨水积成的水洼渐渐蔓延过来,马上就要漫到谢涵脚下了。
“宿主,你往旁边挪一挪。”系统提醒道。
谢涵摇了摇头。
“吃饭了吃饭了――”狱吏一份一份发着食物――一叠腌菜、一碗白粥。
“宿主,吃饭了。”系统又提醒。
谢涵依然摇了摇头。
系统急了,“宿主,虽然你敏捷度、爆发力、柔韧度这些评价都很高,但身体素质评价还是‘体弱多病’,你不能这样,要生病的!”
这回谢涵连头也不摇了。
透过那黄豆大小的洞口可以看见天渐渐变黑,夜已降临,雨水漫过谢涵脚背。腊月里,滴水成冰,这雨水寒气透骨。
来收碗的狱吏先是看见谢涵一点儿没动,不禁抬头仔细看人,这才发现人都要坐成一个冰雕了。
他“啊呀”了一声,立刻去报告掌囚吏。
不一会儿,掌囚吏过来,立刻给谢涵换了间囚室,又热过粥菜,板着脸孔,“快吃,大娘等着洗碗睡觉!”
谢涵开口说了进囚室后的第一句话,“多谢掌囚大人,我不饿,请大娘洗碗睡觉罢。”
掌囚吏看看谢涵又看看那简陋的粥菜,自觉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让人撤下。
等他走后,两个看守的小狱吏窃窃私语,“也难怪啦,人家是公子啊,怎么吃得惯我们这里的东西。”
“不是啊,你看他像傻了一样。”
“是不是太饿了啊,我家里现在过冬的米还是他筹来的,我想去外面买些好点的伙食过来。”
“你疯了,听说他谋害君上,胆大包天啊。”
“我阿爹说过,上面人的事情很乱的,听到不一定是真的。哎呀,我要出去了,你先给我顶一下。”
其中一个狱吏正往门外走,忽然,铜制大门“咔哒――”就开了,掌囚吏折了回来,“你要做什么?”
狱吏呐呐,忽然看到掌囚吏手上的油纸包,眼睛瞪大,“大人,你也要给公子涵送东西吃啊?”
“也?”掌囚吏看了狱吏那傻样一眼,义正言辞,“我治下,还没让一个囚犯饿过肚子,也没让一个死囚做过饿死鬼。”
狱吏张了张嘴,好不吉利的话哦。
掌囚吏打开木栅门,谢涵恍若未觉,依旧一副能枯坐到天明的样子。
他放下油纸包,打开,是酥黄的炸鸡,香喷喷,“喏。”他把纸包塞进谢涵手里,又从怀里拿出一双新鞋,蹲下身抓起谢涵一只脚踝。
谢涵慢一拍反应回来,“你――”
掌囚吏已褪去谢涵鞋袜,湿漉漉的还很冰,他皱了皱眉,“别动,不换,你鞋上沾着水会弄锈镣铐的。”
谢涵是被人伺候惯的,没有阻止,却已似渐渐回过魂来,“我认识大人?”
掌囚吏奇怪,“你认不认识我我怎么知道?”
他刚换完,厚重的青铜门外传来一阵渺远的嘈杂声,他起身开门,那嘈杂声立刻清晰,大小官吏前呼后拥着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我乃公子漪,君父命我刑讯罪人涵。”见掌囚吏愣愣地站在门口,谢漪扔出根令箭。
掌囚吏捡起令箭,看了看,递回,大开门,“恭请公子漪。”
谢漪扬了扬眉,踏步入内,“三哥可曾想过,有一日你我会是如此境况?”
来到刑讯台前,他命人带出谢涵,重镣发出鞺鞺鞳鞳的声响,谢漪觉得这真是一种美妙的音乐。
谢涵不语,谢漪双眉猝然皱起,拿起台上长鞭一抽地板,“罪人涵还不跪下?”
押着谢涵的两个卫士一踢他腘窝,哪知对方纹丝不动,抬头道:“论长幼,我为兄你为弟,论尊卑,我为嫡你为庶,论礼法,罪亦未定,四弟有何资格得我一跪?”
“你――”谢漪大怒,又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笑了起来,“三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定罪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至于这嫡庶……”
他眼里闪耀着恶意的光芒,“我出来时还听太医说凶险得很,楚楚夫人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未知之数呢。”
谢涵攥紧五指,垂下头,脑海中反复回忆着最后一刻他扶着楚楚时对方轻挠他掌心的触感,只有反复地回忆才能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好了,既然三哥不想跪,我这做弟弟也不忍强逼啊。把他吊起来!”谢漪扬声道。
身体贴着墙壁,是冰凉的触感,双手举过头顶绑在房顶,谢涵眼帘微阖。
谢漪在台上挑挑拣拣,换了根长满倒刺的皮鞭。
“公子,这是对重刑犯才可以用的。”掌囚吏出言提醒。
谢漪不悦,“欲图弑君篡位,这还不叫重刑犯!”
说完,他大步来到谢涵面前,先是轻抽地面发出“啪啪”声,“谢涵你与楚楚夫人诅咒君父,私制君服,意图篡位谋逆,你认不认?”
“子虚乌有之事。”谢涵闭着眼睛,吐出六个字。
“不认?”谢漪冷冷一笑,扬起皮鞭就是一抽,他动作飞快,鞭上倒刺勾起一片粉嫩皮肉,“如何,你认不认?”
谢涵闭目不语。虽然额角全是冷汗,神色却是等闲。
谢漪心头火起,连挥数鞭,直让一袭白袍布满淋漓鲜血,但无论他怎么问对方就是不吱声,甚至连眼睛都不睁开,目中无人!
永远都是这样,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眼里就像没有他一样。
谢漪一手甩了鞭子,冲过去捏起人下巴,“你哑啦,瞎啦?睁开眼睛看着我!睁开眼睛!”
“好!你不睁是罢!你等着!我让你不睁也得睁!”
掌囚吏见谢漪目色发红、神色有癫狂之状,眼皮微跳,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谢漪便声高气粗地大喊道:“来人,上棍刑。”
“你敢?”谢涵瞬间睁开眼睛,声音嘶哑而带着喘息。
谢漪面上狂状立刻就退去了,嘴角一翘,伸手接过一根小臂粗的木棍,轻击手掌,“三哥也是知道棍刑是什么样的罢。不想试试就认了罢。”
谢涵咬牙,眸中喷出怒火,“谢漪,你敢如此辱我,我他日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啧啧啧,这还是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三哥么?没想到三哥也会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一天。”谢漪捏着谢涵侧脸,似乎有些惊奇,“只是快要死的人了,哪来的他日?”
说完,他喊道:“来人,给罪人涵脱裳去裤。”
一边欣赏着谢涵隐忍的神色,一边他轻晃木棍悠悠道:“这棍子撑开后面进去的感觉可不好受,要是一不小心捅破肠子可怎么办啊三哥?弟弟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罢。”
棍刑,即拿棍插入人□□,通肠入腹,分大棍刑和小棍刑。大棍刑是拿棍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让人死得苦不堪言,用于处死罪大恶极之人;小棍刑则是点到即止,非死刑而仅用于刑讯,但若是经验不够老道,没把握好而捅穿也是常有之事。
而且,时下男风盛行,这种刑罚对一个尊位男人而言,不只是身体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极大的羞辱。
下裳和里裤都被脱了下来扔到地上,谢涵紧紧咬着下唇,他不能认,也不能死。
掌囚吏眼皮跳了又跳,终于猛地蹿起,出手如电,把一旁谢漪带来的四个卫士捂着嘴巴一拧脖子,悄无声息。还有两个卫士正低头拉起谢涵长长的上衣,谢漪背对他,只有两个狱吏看见了,其中一狱吏一惊惧就要喊出声,立刻被一旁另一个狱吏紧紧捂住嘴巴。他隐隐知道大人要干什么了,心咚咚咚跳个不停。阿爹说,如果没有公子涵发下来的这袋米,阿弟阿妹都会饿死,做人要知恩图报。
眼见着掌囚吏手刀就要劈向谢漪,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谢漪回头,掌囚吏立刻身子一歪假作晕倒,倒下前还对两个狱吏眨了眨眼睛,捂着另一狱吏的狱吏一愣,愣神间被手里捂着的人一拽也“扑通――”一声一起摔到在地上。
一转眼就是六个人横陈于地,谢漪大惊,这时门已被从外打开了,是一前一后两人,在前的一人灰布麻衣、气如深渊,正是狐源。
“狐相怎么来了?”谢漪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撇过头时双眼狠狠剜了狐源身后司刑官一眼。
那司刑官看一眼被吊在半空浑身是血甚至衣不蔽体的谢涵,原本的不信已又深三分。他素慕谢涵人品贵重,巫蛊之事出时,他便觉得对方是被陷害的,等翻出君服短暂的震惊过去后听那一句“孩儿有这么多时间,如何不能烧了这套君服而坐等人赃并获”后更是这么觉得。现在看来,公子漪分明是想屈打成招啊,居然还打算用棍刑。幸好他去请国相大人过来了。
他愤然道:“公子漪如此行事,可还记得自己是人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