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疏影横斜安在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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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低头不语了好一阵，似是出神，似是想不起来了。
流云流珠知道这是太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便都将画重新收起来。
“太后，东西都已经备好，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太后闻言，立马睁开双眼，缓缓开口，道：“随我各处走走吧。
”
一起在宫内行走，流云等人才知道，太后口中的这个“随意走走”也是有目标的。
太后先是在安处殿前逗留了一会，这个地方，太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看了几十年，还有什么好看的
流云流珠不敢多言，一直默默跟在太后身后。
太后知道，现在不比以前，刚来燕国时，在自己身边伺候的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都是一起长大的，那些熟悉的人，如灵犀、玉姿、紫鸢、訾尘、素含、沐真等都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当年都说着不愿意分离，可到底是没有当得过年华的汹涌，有些人被彻底冲走了。
太后在梨花树下伫立良久——这树下发生了许多事。
她们刚来大明宫的时候，都很喜欢这棵梨花树，当年，她在这树下被人活活拖到静心殿关押起来，那年，紫鸢服毒，倒在这梨花树下，訾尘抱着紫鸢，在梨花树下哭了好久，之后，訾尘离宫，带着紫鸢的愿望离开了大明宫，去寻找紫鸢一直想要找的家人，临走之前，訾尘带了几支梨花，还有梨花树下的土壤……
这梨花树在宫内伫立这么多年，想必是看惯了宫内的浮尘沧桑，早已经明白了世间的真谛——心如止水，方得长久。
看够了安处殿的梨花树，太后又领着众人朝东苑走去。
此时的东苑已经比不过天业年间的东苑，更比不上凤凰年间的东苑了。
太后有意无意的荒芜东苑，似是不愿意见到这美景，今日故地重游，满眼又都是依恋，流云流珠顿时觉得自己跟了太后十几年，却不能完全明白太后的心事，也可以说太后从未跟她们交心，总是将情感压抑，不愿意见天日。
太后进得东苑，没有漫无目的的行走，也没有皱眉颔首，太后不顾年迈体衰，踏着荒草，来到一棵桃花树下。
现在桃花凋零，不见生机。
流云与流珠忙跟上。
太后来到桃花树下，默然良久，令人将准备好的桃花糕拿出，摆在树下，轻轻叹息。
“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这里啊——”太后轻轻叹道。
流云流珠不解其中意思，忙将目光投向老宦官崔景岳。
老宦官崔景岳因年轻时在内侍省干活，遭人欺侮，落下了终身残疾，行动缓慢，一瘸一拐，很不利索，每次跟太后出去，都是走到最后面。
老宦官崔景岳好不容易跟到太后后面，见年轻的流云流珠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想说什么。
“你们两个小姑娘啊，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不会明白太后是个感性的人，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现在年纪大了些，容易忘事了，但太后却没有忘记当初我们那一批人啊——我们那一批人，也确实值得太后记住。”崔景岳也叹气起来。
流珠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对于我来说，就是小姑娘啊——”崔景岳笑道。
“太后是在怀念灵犀姑娘啊——”崔景岳叹道，“灵犀姑娘是跟着太后多年的宫女，与太后情同姐妹，一起长大，多年形影不离，太后来到大明宫，灵犀姑娘也就跟着来了，多年来幸亏有灵犀姑娘的照顾，太后才没有多受磨难，太后以前最喜欢灵犀姑娘做的桃花糕了，灵犀姑娘只会做桃花糕，做的比任何人都好吃——可是好人不长命，天业五年，平王李倓兵变，围困大明宫，那些兵士闯进宫来，见人就杀，妃嫔们四处躲闪，灵犀姑娘护着太后跑到东苑来躲藏，不幸被兵士看见，灵犀姑娘为了保护太后，身中数箭——平王被捉获以后，太后多次寻找灵犀姑娘的尸身，左右找寻不到，有人说那时候满地的尸体，都已经全部拖到宫外的乱葬岗里了，无法寻找了——”
“太后思念灵犀姑娘，正好某天，灵犀姑娘生前喂养的一只大白猫出现在太后眼前，像是引导太后似的，一直走到东苑，来到这棵树下一动不动，还躺在地上打滚，太后说这猫是有灵性的猫，知道她思念灵犀，便指引她来到这树下，灵犀也在这树下——之后命人掘开大树，果然找到了一只玉钗，是灵犀姑娘的爱物，灵犀姑娘一直珍藏不离身——从那以后，这棵树变成了太后寄托哀思的地方，以前，太后经常来此地，后来，为人诟病，不便前来，后来，这里是个伤心地，不愿意前来——”
“今日，太后想必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到这里啊——”
崔景岳娓娓道来，流云流珠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太后轻轻掰着桃花糕，将桃花糕放到自己的嘴里，流露出来安慰的笑容。
崔景岳也是无限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灵犀等人还在，会是什么模样呢訾尘还会不会插科打诨，玉姿还在，太后忘事的毛病一定会强许多——”
现在看来，多年前的相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崔景岳在心里盘算着，除了太后，还有自己，就只剩下繁春了。
繁春怎样了呢
江宜公主当上女皇，第一个清算的就是繁春啊。
在崔景岳看来，繁春也是个奇女子了。
繁春已经恢复本姓，在兵变之前人称“上官宰相”，一时风光无量，与太后携手做了许多事情，将之前燕国侵占的楚国土地全部归还给了楚国，放了许多流落燕地的楚人回乡。
由此，繁春成为了燕人的眼中钉，太后得势，繁春还能保命，太后失势，繁春焉能活命
崔景岳算着，繁春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消息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崔景岳在流云流珠身后哭了起来，在哭繁春，也在哭回不去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