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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恶魔血
斯温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诗人知道他的意识非常清楚，他并没有陷入昏迷，只是由于受到了重伤，无法再继续战斗了。
此刻，诗人听见了来自两位战士体内鲜血的声音，这声音中饱含着更加丰富的信息，他们体内的鲜血将他们心中所有的秘密告知了诗人，比他以往通过说话声、心跳声以及肌肉颤抖声所感觉到的一切更加清晰。
赛维安虽然笔挺的站在地上，可他其实早已经摇摇欲坠，疲倦和伤痛几乎将他压垮，他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已经耍足了威风，精神稍微松懈，立即一屁股坐在斯温身旁大声喘气，他歇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久久不歇，声音中充满着自豪与快乐，他说：”你知道吗？史德利歌尔，刚刚那一场战斗让我再无遗憾，即使我这辈子再也拿不起剑来战斗，我觉得都万分值得。“
史德利歌尔点点头，走到斯温身边，后者高大的身躯横卧在地上纹丝不动，但诗人却能感觉到：斯温也对刚刚的战斗非常满意，就好像通过这一场生死对决，他终于获得了解脱，他的血液自由的流动着，他的心脏自由的跳动着，他身上的枷锁和镣铐仿佛也随之破碎。他并不在乎眼前的两位敌人会如何处置自己，即使死亡在转眼间降临，他都不会产生畏惧。
诗人说：”这是我见到的最精彩的战斗，赛维安爵士。“
赛维安瞧了他一眼说：“你的伤口怎么样？”
”伤口不深，我几乎已经痊愈了。“
赛维安摸摸自己的胸口，回答：”真是巧合的要命，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诗人察觉到：伴随着赛维安伤势的痊愈，他鲜血的声音逐渐变淡，直至最终消失不见，他有些奇怪，但对此无暇过问，他问：“爵士，我们该如何处置斯温先生？”
赛维安有些为难，如果按照他的意愿，他也许会将斯温放了——这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的尊敬、一种古怪的自尊在作祟，可对手毕竟是一位凶恶的敌人，只要斯温狠下心，他一剑就能要了史德利歌尔的小命。毫无疑问，此刻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也不是他浪漫的英雄主义大行其道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将敌人押回龙翼城，交给特斯汀进行公证的审判。
他刚想开口说出他的想法，史德利歌尔忽然说：“也许我们应该将他放了？”
赛维安张大嘴巴，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问：”他非常危险，你确认这么做合适吗？“
”也许有些冒险，但我们压根儿没法控制得了他。我们如果用锁链将他绑起来，他一眨眼就能将这些锁链崩断；可我们又不能当场杀了他，我下不了手，我相信你也不会愿意做出这样有损名誉的事情。“
赛维安深表赞同。
诗人对斯温说：”格兰特·斯温爵士，你能够开口说话吗？“
斯温的声音中听不出痛苦，而他流动的鲜血声也依旧平静如水，他似乎已经看破了生死，像一位真正的勇士那样接受了自己未知的命运，他说：”悉听尊便。“
”如果我希望你能够在特斯汀领主面前指证格兰特·凯西斯的罪行，你愿意配合我们吗？“
”我输给了你们，这让我无法拒绝你们提出的一切要求，但我不会背叛凯西斯，所以如果你们执意如此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在这儿结果我的性命。“
诗人点点头，又说：”那我退一步，你愿意回答我的一些问题吗？我和赛维安都会发誓：不会将你的回答告诉任何人，我仅仅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秘密。“
在长达十秒钟的时间内，斯温默不作声，他对此有些犹豫，但很快他的荣誉感占据了上风，他说：”你可以尽管问我，我当毫不隐瞒。“
史德利歌尔对此非常满意，他在斯温身边的另一侧坐下，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开始提问说：“你之前说：凯西斯是你的兄弟，你们两人确实是血亲吗？”
斯温的血液声显示他对此坚信不疑，而且有一种迫切的心情催促他尽快做出回答，他毫不犹豫的说：”是的，他是我的亲哥哥。”
可瞧起来恰恰相反，诗人想，你非但不像是他的弟弟，更加不像是与他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句话显然会令斯温感到屈辱。
“非常奇怪，”诗人说，“你是团长的弟弟，又显然是白金之牙中最为强大的战士，可为什么那些在外面的家伙对你毫不尊重呢？请恕我直言，我认为他们简直将你当做奴隶使唤。”
愤怒与哀伤、自卑与怯懦，这些诗人认为不可能出现在斯温心里的情绪忽然喷涌而出，他对此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逆来顺受，斯温对此非常在意，但他却无法改变这现状。
诗人相信，斯温竭尽全力遏制住了他想要说谎的念头，反而决定将心事一吐为快，他说：“那是因为凯西斯命令他们这么做的。”
“为什么？”
“他不希望我获得尊重。”
“荒谬绝伦，放眼整个大陆，我都找不到比你更加出色的剑士了，他为什么会想出这样愚蠢的法子！”
诗人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裕，这让斯温疲于应付，同时也无法隐瞒真相，他说：“凯西斯认为我是一个容易骄傲的人，他坚信如果我获得了声名和荣誉，我会很快丧失一切。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凯西斯在说谎，而你对此心知肚明。他害怕你树立威信，这样会令他颜面尽失！“
斯温充满愤怒，似乎凯西斯在他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哥哥，他怒吼道：“你胡说，凯西斯从不对我说谎！”
“不，他说谎了，而且一直欺骗你至今，他只是一位三脚猫的剑士，是你杀死了那几百条狼灵，而他抢夺了原本该属于你的光荣，他把你当做他忠实的走狗！”
斯温大声争辩，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样平稳，而是充斥着激动的情绪，他说：“他一直在保护我不受到猜忌和伤害！他救了我的命！他是我的哥哥，这世界上唯一不会看不起我的人！”
诗人似乎也被惹恼了，他气愤的说：“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为什么你看不见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不仅命令所有的手下轻视你，他自己更把你视作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斯温浑身颤抖，诗人的话击破了他的心防，让他无法再如同以往那样回避一切，他怒火中烧，可又陷入了无法抑制的恐惧之中，他想要跳起来将诗人掐死，可浑身上下连一块肌肉都动不了，他只能笨嘴笨舌的反驳，偏偏却只能说出支离破碎的荒谬理由。
诗人却不依不饶，他继续说：“啊哈！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格兰特·斯温先生，我相信你的童年一定非常凄惨，你因为自己的怪模怪样而备受欺凌，你在人们蔑视的目光中长大，被人们的恶意中伤所包围，你的父母害怕你，你的同伴们不愿意靠近你，你受尽了孤独的折磨，你整天在恐惧中惶惶不安，这一切令人不堪回首的起源，一定是因为你身上隐藏着的可怕秘密！”
斯温歇斯底里的吼道：“够了！”
诗人残酷的笑了起来，他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反而毫不忌讳的说：”因为你生来就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史德利歌尔发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斯温忽然被极深的绝望所包裹，他穷尽一生竭力隐瞒的秘密就这样被诗人点破，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保护，巨大的身躯突然消失不见了，他脆弱的内心暴露在了这黑暗残酷的世界中，这令他的心灵在一瞬间变成了孱弱无力的婴儿。
诗人看了赛维安一眼，后者的眼中流露出难以描述的同情，这位体内藏着巨龙的战士能够极为深刻的体会到斯温以往的经历，因为他本人又何尝不曾为自己异类的身份而深深自卑呢？
诗人在顷刻间已经猜到了一切，他放缓了语气，仿佛在哄骗婴儿入睡的慈母，他说：”是这样吗？格兰特·斯温。“
斯温难以察觉的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幻觉，诗人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于是他继续说：”你的哥哥，格兰特·凯西斯，你向他吐露了自己心中的秘密，是不是这样？“
斯温苦笑起来，他说：”如果你看见了我的脸，你就很难不把我与那些怪物联系在一块儿。“
不等诗人继续问话，斯温自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说：”凯西斯发现我巨大的力气，发现我的皮肤硬如钢铁，发现我原本古怪的蓝色皮肤会随着愤怒而变成红色，在这种时候，我的力气会成倍的增长。凯西斯翻阅了祖传的记载，他知道这红色的皮肤是恶魔之血的诅咒，我们的家族曾经与一位强大的恶魔领主作战，当它被击败的时候，它的鲜血流入了我祖先的伤口之中，从那以后，每隔几百年，我们家族里就会出现一位被诅咒的孩子。“
诗人问：”那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这样的事吗？“
”这是一件几乎被遗忘的典故，我的父母根本不曾费心去查阅记载，他们认为我只是一位普通的怪胎，一个丑陋的长着蓝皮肤的怪物。“
”凯西斯答应替你保守秘密？“
”是的，他告诉我：一旦人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会更加残酷的对待我。他们会将我绑在柱子上，先将我活活烧死，随后将我的肉一片片切下，带着嘲弄的笑脸，说着肮脏的咒骂，把我当做烤猪肉一样吃进他们的肚子里，他决定一辈子保护我的秘密不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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