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国本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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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批了”云风翻着白眼，百无聊赖的问道。
自从和齐王的大军一同离开江阳府后，因为带着一干归降的都掌蛮人，大部队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云风是个好动的性子，要他整日呆在营帐里实在是无所事事，他一会儿跑上山去寻几只野味，要嘛干脆缠着唐铁鹰切磋武艺，起先唐介甫还要说上几句，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被人缠上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不知道，大概是第三批了吧。”唐铁鹰咧嘴笑道。
两人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说的是这些时日里，总有些所谓的同乡、同年找上门来，要与唐介甫叙旧，起先唐介甫还热情接待，后来，察觉到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不胜其扰，干脆一概闭门不见了。
“我说，这些人也真无聊，像是苍蝇一样，喋喋不休，赶都赶不走。”云风抱怨道。
唐铁鹰却是知道不少内幕，他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急了。”
云风戏谑道：“我看他们八成是无用功的，这次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又吃闭门羹。”
正说着，就见唐介甫亲自迎着一个人径直进了营帐，那恭敬的模样让正准备看笑话的云风差点惊掉了下巴。
唐介甫却是有苦难言，因为这次前来拜会的人，身份大有来头——蜀国大儒周国泰，而他另一个身份更加特殊，他是唐介甫的授业恩师。如今老师来了，他这个学生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不见。
周国泰，世称志清先生，学究天人，名满天下。这老先生原先也在朝廷里做官，致仕后，便在家乡开办了一所书院，专心教书育人，包括唐介甫在内的多个朝堂高官，都得到他的授业之恩。唐介甫每逢过年回乡，还专程拜会过老先生。只是没想到，老先生今日会不声不响的前来，看他的模样，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这让唐介甫忍不住心中发憷。
唐介甫将老先生迎到帐中后，手持弟子礼，躬身作揖道：“先生，您怎么来了”
周国泰长得白白净净，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却长得一双金刚圆眼，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刚一见面，老先生便淡淡的说道：“听说你现在官大了，谱也大了，轻易不见人，还动不动就闭门逐客，这不，我这半截埋到黄土里的老头子只好卖着老脸，跑来见你了。”
说着，还煞有其事的向他拱手作揖。
唐介甫舔着脸，赶紧侧身避过他的礼，满脸赔笑道：“瞧您说的，您老来了，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呢，当学生哪有不见老师的道理。”
“闲话少说。”老先生板着脸，气吼吼的说道：“我看你如今可是长本事了，胆大妄为，朝廷派了三个钦差共同查案，你倒好，竟把一同查案的钦差都拿下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的了。”
“先生这话诛心了，学生自问一直以来忠心为国，这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总不能因为对方是钦差，就枉顾国法吧。”唐介甫赶紧跪下辩解道。
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不好说的太过，又见他始终笑脸相迎，老先生的态度也转变不少，没好气的训斥道：“我就是敲打敲打你，省得你闯下天大的祸来。你如今是朝廷命官了，这么大个人说跪就跪，也不嫌丢人，起来吧！”
唐介甫笑笑，低声道：“天地君亲师，跪自己的老师怎么能算丢人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顺势站起身来，待老先生坐下后，一脸诚恳的问道：“先生此来，莫非是为了军饷被劫一事”
老先生点点头，单刀直入道：“你奉旨查案，我本不该多说什么，我知道你把国法看得比天还大，这固然是极好的，不要说你把钦差拿下了，如果真要证据确凿，就算你把天给捅破了，我都没半分意见。可我怎么听说，此事竟然牵扯到太子身上。哼，一定是这些小人，惯会拉大旗扯虎皮，你可要明辨是非，不能一概全信啊。”
“先生是听说了些什么吗”唐介甫嘴上说着，心中却暗道：“这消息传得好快啊。”
连这个淡泊名利的老先生都知道了，看来是有人说动了他，让他来当说客的。一想到这，唐介甫打起精神，摇着头说道：“这是谁在先生面前乱嚼舌根啊，我这还只查了个大概，就开始谣言四起了。”
“你甭拿这些没用的搪塞我。”老先生却不吃他这套，态度坚决道：“现在闹得天下沸沸扬扬，都说你唐介甫胆大包天，查了钦差还想要查太子。我知道那个被你拿下的宋玉是太子向朝廷举荐的，可一是一，二是二，太子是国之储君，怎么可能和那些歹人沆瀣一气呢这定然是有人在往他身上泼脏水，不能因为他一时举荐不明，让他无辜受到牵连。”
“无不无辜的，我不知道，我得调查才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他真是冤枉的，我自然还他清白。”唐介甫平静的说道。
一听他这么说，周国泰“噌”一下子站起身来，痛心疾首道：“我说你咋这么倔呢，太子是国本，事关社稷安危，你久在朝廷为官，眼下什么情形你比我更清楚，太子或许有错，可他到底是国家储君，横竖也算不得多大的罪过，你把宋玉等人处理了，也算对朝廷有所交代，何必还要继续穷追猛打呢太子岂是你说查就能查的，真要是给了宵小奸佞趁机作乱的机会，让朝廷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你唐介甫就是蜀国的罪人！”
“先生，您听我解释。”唐介甫苦笑着劝住暴怒的老先生道：“先生，你不是常教导我们，读书入仕要上忧社稷下为百姓，秉承一颗公心，何以你今日却要我为了一人，就枉顾国法，须知国本之上，还有国法，为了国本就枉顾国法，这样的国本还有何意义。”
老先生叹口气道：“老夫知道你为官的职责就是为民请命，自然不会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可太子入主东宫多年，一直兢兢业业，谦虚谨慎，并无半分不妥之处。”说着若有深意的看着唐介甫道：“你自下西南后，与齐王朝夕相处，难免会觉得此人行事果敢，锐意进取。可治大国，若烹小鲜，一切还是以稳字当先，光靠武勇是成不了大事的，还会把国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先生说的都对，只是此案干系重大，我身负皇差更应该明察秋毫，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算对的起朝廷，对得起百姓。”唐介甫轻声说道。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一查到底了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掀起一场易储夺嫡风波，朝廷难道就不会陷入无休止的混乱吗，到时候江山社稷，天下的黎明百姓又该如何自处呢”老先生哑声问道。
唐介甫默然无语，良久，才重重一揖道：“只要真正为了社稷为了百姓，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哎，希望介甫能以江山社稷为重，让朝廷免遭祸患才好。”老先生脸上叹息之色渐浓，不过，以他的身份，也只能点到即止了。
“希望能让他的改弦易辙吧。”老先生默默地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