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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桐在冬夜的寒风里缩了缩脖子，恍惚间意识到，原来已经又过去了一年啊。 这两年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或许是因为他的生活已经翻天覆地的缘故，再回想起从前那些灰暗低沉的生活，倒像是恍若隔世。 他的学业很顺利，专业成绩一直以来都是年级第一，在临床医学这个卷王无数的专业中，这很不容易。 如果是苏成意或者楚倾眠这样天生就很聪明的人，想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但对于林桐来说，想要保持这样的成绩，的确花费了很多精力死了很多脑细胞，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里的缘故。 并不是装忙，他是真的觉得才疏学浅，见识的越多，越是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因为成绩好，再加上他和辅导员坦诚交代了自己的家庭状况，所以国家级奖学金自然而然是归属于他的。 再加上他趁着周末的空闲去应聘的家教兼职工资，他已经很久没有向姐姐要过生活费，甚至连明年的学费都给攒得差不多了。 这一直都是林桐这样努力学习的缘由，因为想给姐姐减轻负担，好让她去过她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被困在辛苦照顾他的责任中。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有所变化。 林知婉的“零只碗”账号，已经成了美食区的扛把子，今年年底还被评为了年度百大up主之一。 这当然也给她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益，身为百万博主的韩冰在看了一眼零只碗的账号后台流水时，震惊地只是一阵咋舌。 “木头啊，实话实说，林姐姐一个视频的收入顶得上你辛辛苦苦兼职一年了，你要不还是别费事儿了，专心给她打打下手，提高一下更新频率吧。” 韩冰是了解互联网挣钱规则的博主，又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给出来的当然都是客观且有效的建议。 但林桐思考再三，还是有些为难。 “我现在正在带的那个小孩，数学成绩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我想.还是先带完这个学期再说吧。” 孩子的家长很是热情，每次他去兼职的时候都会给他准备一大盘子水果零食，有时候他忙考试之类的，想请个假，也都很通情达理。 林桐是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又有责任感，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半途下车。 尽管他辛苦挣的那仨瓜俩枣的确还不如零只碗的一条视频打赏。 意总说得没错，眼下正式互联网时代巨大更迭的风口，只要稍微抓住机遇从中分一杯羹，都抵得上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的一生了。 但显然对苏成意本人来说，“分一杯羹”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稳稳站在风口浪尖。 想到此处，林桐禁不住侧过头看了苏成意一眼。 他只套了件呢子大衣就出来了，插着兜往那一站，更显得身形单薄，好像随时都要消融在这个雾气蒙蒙的夜晚中。 不知为何，林桐忽然有点心慌，于是下意识出声叫道： “意总。” 苏成意“嗯”了一声，并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点了点头，回问道： “觉得冷就先回去吧。” “不是，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林桐觉得在这个新年将至的时间点，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好劝他从修罗场的事情中走出来。 如果继续这样昼夜颠倒毫无规律地生活下去，不仅改变不了现状，还会像眠姐一样生病住院，简直得不偿失。 新的一年要到了，一切都会变好的，这就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想好了说辞之后，林桐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展开他的长篇大论。 没想到苏成意偏过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垂下眼睛，开口说道：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啊” 林桐一愣。 知道知道什么他还什么都没说呢，难道是不想听人灌鸡汤吗。 然而，林桐还没反应过来，苏成意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林姐姐的事情，我知道。” “.” 林桐沉默了半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 苏成意的确以为林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毕竟这已经算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林桐以为他不知情，但他早就知道了。 林知婉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那么多遍的玲珑骰子安红豆，他如果到那时候都还没意识到，那就不是迟钝了，而是真心蠢。 实在是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或者说，林知婉表现得其实很明显。 这不是她的本意，但因为不会说话的缘故，她安静地望过来的每个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喜欢”二字。 所以，作为相依为命血脉相连的弟弟，这件事林桐一定是早就看出来的。 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苏成意这个当事人，而苏成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好朋友说这件事，怕他会觉得我拿你当朋友你想当我姐夫。 于是，拖拖延延，瞒天过海，直到今天。 林桐用力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艰难地开口问道： “姐姐她自己和你说了” 他这样一问，更加使得苏成意笃定了他的判断。 “没有。” 苏成意摇摇头。 “意总，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桐的眼神很是困惑，连苏成意这种铁树级别的都能察觉到的话，姐姐她到底是有多明显啊！ 这种程度的话，不会那两位正主也都看出来了吧！ “那天在大飞哥家吃饭的时候，我不是喝了点酒么，在你家沙发上躺着午睡了一会儿。” 苏成意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开口复述。 林桐记得那天的事情，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她在练字，我无意间捡到了飘飞的纸，发现上面写的诗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说到这里，苏成意被凉风呛得咳嗽了一声。 但其实并不冷，像是要为跨年夜营造氛围似的，今天大概是京城入冬以来最温暖的一天。 “就这样么如果她只是在练习写字的时候，偶然练到了那一句诗呢。” 林桐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他觉得仅仅只是这个理由的话并不充分。 “大学开学之前，林姐姐送给我的锦囊，上面绣的就是红豆。” 苏成意现在依然没有把那个锦囊从书包上卸下来，只是现在需要背书包的时间很少。 绣着平安二字的锦囊就挂在宿舍床位旁边，随着有人走过的时候带起的风轻轻晃动。 关于这个锦囊，林桐也是知道的。 他也有一个，只不过上面绣的是竹子。 起初林桐还安慰自己姐姐可能并不太懂得这些花啊草啊的寓意，但收到竹子之后，这种想法也不攻自破。 送竹子是因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那么送红豆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不过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林桐闭上眼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连意总你都能看出来的话，看来姐姐的确不是一个擅长隐藏感情的人，虽然她没有任何想要让你知晓的意思。” “我知道。” 苏成意点点头，这点甚至都不用讨论。 林知婉要是知道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弟弟和他都已经心知肚明的话，恐怕会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速逃走，一年半载都不会愿意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当然是想隐藏好的，希望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份心意。 摘下助听器她就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也不会说话，这或许给了她一些类似于掩耳盗铃的安全感。 但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喜欢这件事原本就是藏不住的，即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姐姐她没有想要你困扰的意思，意总，你千万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 林桐的声音很低沉，他垂下脑袋，盯着脚底踩着的瓷砖缝看。 其实他还藏着有后半句话没问出口。 那就是可不可以不要因此而觉得要避嫌，然后疏远她。 很难想象姐姐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到什么程度，她原本就不会说话，即便再伤心也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能够有喜欢的人对她来说大抵已经是人生中难得的幸运和奢侈，她绝对不会再肖想过多，只希望可以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如果他过得幸福，她也会感到很幸福。 姐姐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血脉相连，林桐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苏成意呼了一口气，夜晚的冷空气中他呼出的热气很快上浮，在眼前凝结成白雾。 “我不会为此觉得有什么负担。” 为了加强这句话的说服力，他紧接着继续说道： “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还会有一点，但是林知婉，并不会。” 听他这样说，林桐悬着的心终于悄悄落了地，他松了口气。 苏成意并不是为了安慰林桐才这样说的，这原本就是事实。 除了陈锦之和楚倾眠之外，的确也有其他人很高调地表示喜欢他，比如梁妮娜，甚至简潇。 梁妮娜的喜欢很像是小孩子对心爱的玩具的喜欢，起初不管不顾地想要拿到手，后来发展为仅仅只是在玻璃橱窗外部看着就可以得到满足。 简潇的则更像是口嗨，苏成意猜测她大概对一百八十个男大学生都口嗨过那些话，是很轻浮随意的喜欢。 所有这些一切，都和林知婉不一样。 她的喜欢太安静了。 是从一开始就不求回报的，是不带任何奢望的，是真心会因为他幸福而感到幸福的。 相比起其他人，苏成意更在林知婉这里感受到，他担不起这样无私的感情。 “木头，你说林姐姐会不会只是把对我的感激当做了喜欢呢” 他这样问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是在他们姐弟俩人生最灰暗的时间里出现的，又亲手把他们拉出了泥沼，带回了阳光下。 林知婉前半生又一直困于生计奔波，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突然见到他这样一个人，心跳加速之间，错误地将这份感激误以为是喜欢，也是不无可能。 “不会的。” 没想到林桐却万分笃定地摇摇头，否认他的推测。 “意总，喜欢就是喜欢。就像你很清楚地知道，陈锦之和楚倾眠对你的喜欢就是喜欢一样。 姐姐的喜欢，说到底和她们并没有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是她从一开始就不求结局。” “.” 话说到这一步，苏成意仰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没法给出任何的回应，你会觉得我有点残忍吗” “不会。” 林桐笑了笑，陪他一起抬头看天。 京城的夜空霓虹灯闪，看不到一颗星星。 他忽然想到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在院子里看过的星星，那么近，看起来好像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就像上课学到的诗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意总，我想和你说一句谢谢。” “为什么” 苏成意垂了垂眼，下意识反问道。 “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姐姐过得并不开心。当然了，像我们从前那样的生活，想过得开心本身就很难。 但姐姐和我不一样，她在我面前永远装作很坚强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无论是贫苦的生活，还是她与生俱来的缺陷。” 说起这些，林桐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瞬间湿润起来。 “可是我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只是照顾我的责任在拉动着她往前走。 所以我很努力地学习，我想快点成长，好换我来照顾她。可是越是这样努力，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因为我发觉她并没有那么期待未来会变得轻松起来的生活，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解脱，她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留念，只有多年以来积累的疲倦和劳累。 如果连最后这份需要照顾我的责任都可以卸除了，那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留住她呢。” “好在这时候，意总，你出现了。 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夸张，但的确是通过对你的这份喜欢，让姐姐意识到她的生命是鲜活的，她的人生还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