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奇货可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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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万唤始回来，钟奂先给素修行了礼，道：“公主，耽搁了些时候，还请恕罪。那人是和末将一县的，幼时见过，许久未见，适才倒了些凉水给他，随口说起些琐事，才想起来是同乡，谈得有些投机，来得晚了。”钟奂搔首，一脸的歉疚。
“和同乡偶然而遇，乃是喜事，不必说这些，反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不让你们说话儿似的。既然已经叙完旧，可以启程赶路了。”素修淡淡道，语调波澜不惊，犹似天边聚起的闲云。
“公主，末将的同乡适才提出要和咱们一块赶路，他也要到京城，做些小买卖，本来和十多人一起走的，半道儿被山贼冲散了，一人走更不安全，加之他经常走南闯北，对道路比末将更加熟悉，末将想着带着他也是个帮衬，末将便斗胆同意了，公主怎么看若是公主不放心，末将便赶了他去。”钟奂边说边看素修的眼色，虽然隔着帘幔，看不见。
“他叫什么”
“他叫元冉，康乐县人，今年三十五，颇有些武艺，能搭弓射箭，百步穿杨，还写得一手好字。”钟奂一脸的崇拜模样。
“谁问你这许多了他是个好人，就可以了。”素修笑道，隔着帘幔，都能感受到钟奂的激动，这俩不只是老乡这么简单吧。
有钟奂担保，素修还是不太放心，钟奂走后，给身边的人说了自己的担忧，紫鸢宽解道：“公主放心，他不是歹人，要是坏人，相信武艺高强的訾尘可以将他擒住。”
“怎么说到我的身上来了他要是歹人，紫鸢你现在说的话就是包庇他，还有，你为什么敢这么和公主保证你也认识他吗公主，奴婢建议，路途中甩开他，才能保证安全。”
“公主作证，紫鸢可不认识这位。他是燕国人，紫鸢如何认得”灵犀在旁笑道。
繁春看着素修的眼眸，流露出让素修放心的眼色，缓缓道：“紫鸢看人，向来是准的，比如紫鸢曾说訾尘的剑法如何苦练也不会有多大进益，时至今日，可不是吗。”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繁春算是说出了我的一半想法，我的本意是，那人即便是个歹人，他的武艺决胜不过訾尘。连訾尘都胜不过，又怎能称得上歹人呢“
“公主，奴婢实在有些晕了，这两三个人是在夸奴婢呢，还是损奴婢呢“
“好生赶车吧，说多话儿，也不怕舌头疼。等会便让玉姿来，在你们俩嘴里放些麻黄。“素修笑道。
天色已暮，众人行至关县城边，按照燕国的规矩，夜晚城门不开，实行宵禁。
素修等人想着今晚可能要在荒郊睡一宿了，但转念一想，这是京城里的卫队护卫着，小小的县官肯定早早等候着，一切也应该安排妥当了。
“公主，末将的老乡去会会那单县的官儿了，他与县令有些交情。这个县令有些不好惹，死脑筋些。末将去迎接公主特意来打了声招呼，让他准备些儿，没成想现今仍是城门紧闭，进去不得。“钟奂皱眉道。
这是县令的为官原则，谁也不能说什么。
等了一刻钟，钟奂的同乡元冉就回来了，说是县令同意，特此开门放行，但规定了时限。众人一听，想着能在软床上休息一晚，个个来了精神，跟在元冉的马后有秩序的行进。
进得城内，众人尽量不发出特别大的声音，防止引起熟睡人家的恐慌和巡夜的卫士的职责。
据元冉介绍，县令态度明显，此地小，没有建造特别大的驿馆，他的府衙也比较小，所以只能让他们分成两拨，一拨住在府衙，一拨住在馆舍。
钟奂提出由他负责带领着宫侍和载有财物的车马朝较远处的馆舍去，元冉与县令相熟，由他带着公主等剩下的人住进本地的府衙。
说完，便带着武思远和崔景岳等头也不回地朝着馆舍狂奔，估摸着也是累了一天，想要好好的舒心的睡一会。
元冉便带着素修等人不疾不徐地行进着，到得府衙，见并没有一人出来迎接，素修等正在奇怪，只见元冉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棵老粗树旁，翩然上前，轻叩衙门，听得有人问是谁，方轻声道：“文公旧友，康乐人元冉是也。”
里面的人听到报来的姓名，方才缓缓开门，着几个家人看住大门，自个儿去禀报当家主。
不一会儿，一身着蓝布衣衫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清癯瘦弱，一眼看去品格超群，风度不凡，如雪山松柏。
元冉与他行了礼，那人还礼，侧身交待了开门的男子一些事儿，便与元冉携手同去。
“公主殿下，还请下马，本府没有专门的马槽，只得将马儿暂且放在门外，明儿一早在差人送到北边的马舍里，您得自个儿走进去。”那人上前弓腰道。
“还有一些马和人在远处的馆舍里，劳烦你们照看了，这些马白日里走了不少路，马料或许要许多。”素修下车，叮嘱道。
“这个自然，公主放心，钟小将先前来这儿给我们文公说了，文公业已备下公主等人的一应需要，马料也是足足的，上路可带些。”那人一边相让，一边道。
素修等人被带到后院，经过一小书堂时隐约能看到元冉和文公在灯柱下交谈，里面无一人服侍，两三侍女全部站在外面，很有些闲人勿扰的意思。
素修等六人被带到不同的五间房舍里，素修是公主身份，自然住得好些，在穿堂后的小轩阁里，其他人就是住在前面或旁边的低矮的小屋里，方便晚上照应公主。
素修住的屋舍宽敞不明亮，府里人放置的火烛也不是多亮，素修自小怕黑，索性叫灵犀和繁春与自己同塌而眠。
胡乱吃了一通府里奉上的吃食，累了一天的素修便先上床歇着了，灵犀和繁春在一旁收拾。收拾完毕，繁春瞅着床铺稍小，便不跟公主挤一块儿，回自个儿的房里歇着了，留着灵犀陪着公主睡。
在宫里，每当素修睡不着时，也是灵犀上床搂着素修，两人说说话儿，一会就入眠了。可在此地，尽管两人很是疲劳，却怎么也睡不着。
素修一闭上眼，不是血流成河就是赤地千里，幕幕惨状，紧搂着灵犀，动作幅度有些大，将灵犀也吓了一跳，两人相视而笑。
灵犀轻轻抚着素修的后背，像在宫里一样唱起了歌：“…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繐遂其冥，君子有宁…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夕，再弄织袜…”
灵犀唱歌并不好听，也只会唱这一首，素修从小听到大，一点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比任何人唱的都好。
以前，她常在宫内偷偷地与秦王会面，秦王每次都会说好多她喜欢的话儿，秦王的话里有他对前途的打算，也有她。灵犀唱这首时，她总会羞赧一笑，脑里浮现着秦王许给她的明日与来日。
而现在听着灵犀再唱时，一丝羞赧之感也没有了，只有无边的绝望，还带着一丝丝悔意，也许，她义正言辞的拒绝皇帝的要求，秦王要带她走的计划默认了的话，会活得比现在好。
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她的家族也并没有享受多久的荣华，她就要为皇帝的计划付出一切，舍弃爱人，去国离家，最后或许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到目前为止，她真的有点后悔了。
闭上眼，王令公、郑将军等人的面孔清晰地印在眼前，一面是陷入水火的国民，一面是自己的享受，素修再次掂量了轻重，否定了自己的悔意，她不能做个无耻的人。
在极端痛苦挣扎的情绪包围下，素修艰难的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