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生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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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张恨古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加油站居然还有自焚专用汽油？这个词真是生猛新鲜，张恨古虽然不是见多识广，好歹也走南闯北在外面混过的，这个名词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老板拉住张恨古的手说：“兄弟，自杀可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你一定要想好了。当然，你来这里一定是想好了，那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放心，这些建议是不收费的，只要你买了我的自焚专用油，这些就算买一送一。”
张恨古看这个老板有些神经，掏出二百块钱连数都没数就扔给他，说：“别废话那么多了，我就是买汽油，别的你也别管。”
“不对，虽然都是自杀，可这里讲究就多了。如果你真是活够了，那选择自杀的方式最好是安眠药，那样死的更体面一些。千万不能选择上吊投河的，那呲牙咧嘴的，太影响个人形象了，还让给你收尸的人恶心。如果只是想吓吓别人，比如跟老婆打架了，跟街坊邻居闹别扭了，或者跟政府谈条件做筹码，那千万别动真格的，就用我这自焚专用油最好不过了。”
老板虽然神经兮兮，但是这话却十分有效果，张恨古的必死之心都让这位老板给说活动了。原来同样是死，死与死的差别还这样大。于是就问：“照你这么说，这油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了，我这自焚专用油，最大的特点是味儿大，不易燃。”
“这算什么好处？”张恨古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假如你们村拆迁，政府非要拆掉你家的房子，你怎么办？”不等张恨古说话，他就接着说,“反呗!谁反的凶，谁就得到的赔偿款多。有句古话叫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买回我这油，到了关键时刻把这油往身上一浇，告诉他们，谁想拆我的房子，先把我点燃了，烧死我再说。不然谁也别想拆我的房子。你就瞧好吧，看他们谁敢动你的房子？”
说着他把油桶打开，说：“你闻闻这油，味儿大了去了，往身上一倒，那三里五里以后都能听到油味儿，谁还敢惹你？其实呢，别看这油这么大味道，可是一般的打火机呀火柴呀，根本点不着。这样你既达到了要求，还没什么危险，你说这油好不好？”
“真的吗？”张恨古听老板这样说，真的有些动摇了。原来解决问题居然还有这么多办法，并不是当初他想像的，解决不了就死掉。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脑子里都会犯糊涂，钻死牛角尖想不开，临死之前回光返照的时候才会想通，但那时已经晚了。所有自杀的人都会后悔，但是这个世界偏偏没有卖后悔药的。
张恨古本来气势凶凶地要买汽油自焚的，经过加油站老板这么一说，脑子里似乎突然亮起一道光。有些问题，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假如因为他的死解决问题了，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张恨古这件事，虽然警察骂了他，虽然警察局不理他，但是张恨古如果真死了，警察局与那些警察一点影响都没有，该吃饭了吃饭，该喝酒了喝酒，该**了打免费的炮。对于张恨古影响可就大了，自己死了不说，哪一天张默默回来了，谁来照顾她呢？
张恨古还是需要活着，哪怕象狗一样的活着吧。万一张默默没有死，他还可又继续过神仙一样的生活。
张恨古一夜的努力全部在老板的自焚专用油的感染下化为污有，决定先暂时做一条狗，再等等张默默的消息。不过老板如此热心，油不买肯定是不成了。他把二百块钱交到老板手上，老板乐呵呵的把油给他加了足足一桶。说：“别的甭说，祝你心想事成，跟政府要钱的时候，一定不能手软。你要十万，他给你八千就不错了。你要不漫天要价，还不定便宜了哪个孙子呢。”
张恨古拎着那桶花了二百块钱买来的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东大村。
还没进村，老远就看到村主任张民生站在村头东张西望不知道干啥，他想调转车头躲过他去，没想到张主任离多远就喊他，“张恨古，你拿的什么过来我看看。”
几个小孩子在村边玩耍，玩着类似一种骑马的游戏，一边玩一边唱着：咚咚强，咚咚强，敲大鼓，披红装，同生死……
这是一首新近在傣帮传唱的童谣，如果算错一万算对一万的算一万此时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可惜他现在依然还在江湖上混着饭吃，离傣帮还非常遥远。听到这首童谣的张恨古没有什么感觉，张民生更没有一点感觉。
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张恨古没有意识到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优哉游哉的张民生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的注意力，一个想把汽油藏起来，一个已经死死地盯上那桶油了。
张主任老远就已经看到张恨古手中拿的油桶了，见张恨古来到自己面前，一把抢了过去。拧开盖闻了闻，说：“喝，这不是汽油吗？我家摩托车一点油都没有了，正发愁得推着到镇里加油呢你就送来了。正好正好。”
张恨古心里这个别扭，自己花二百块钱买来自杀用的东西居然就这样让张主任拿走了，这天底下当官的怎么一个说理的都没有呢？他刚刚熄灭的火不由地又窜了起来，大声说：“不行！还我！”
“哎？你看，出去打过几天工见过点世面脾气就大了？不就是一桶汽油吗？回头我还你不就是了。”张主任拉长了声音说。他就是这一个村子的太上皇，现在给张恨古面子要他一桶油居然还大呼小叫，真是反了天了！看回头找个机会不整死你，我就不是光荣伟大的东大村村主任！
“不行。”张恨古一大步跨地他面前，说，“这是我买了自杀用的。”
“什么？自杀？”张主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心说你他娘的还穿开裆裤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几个卵，还跟爷爷我玩这套？当下推开他，说，“滚滚，滚一边去，老子烧你桶油是看得起你，惹火了我明天把你的家让镇里拆迁了，到那时候你再去自杀吧！”
张恨古悲哀地盯着那桶油让村主任拿走，感觉这场面怎么这么熟呢？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在傣帮很早以前上映的一个中国电影《小兵张嘎》里那个汉奸翻译官说过的话——老子吃你个破西瓜那是瞧得起你……
“怎么着，还真想死呀？”张大民不知道从哪个老鼠洞里冒出来，身上还带着一些草棍树枝。
张恨古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依然向着自己那桶寄托了无限哀思的自焚专用油行注目礼。
“不就一桶油吗，那还不好说？你等我一会儿。”说着张大民一溜小跑回了家，没半支烟的功夫就拎出来一小桶油，说，“汽油我是没有，柴油倒有的是，你要自杀将就着点用柴油吧。我看你也真是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弄桶汽油都让人抢走了，连个屁都没放。窝囊哪，一点尊严都没有，这样活着多没价值，你说是不是？要换了我……”说着亮一亮胳膊上的肌肉，那意思不要了那老东西的命算他便宜。
张恨古本来已经决定要死了，加油站老板的话让他重新考虑象一条狗一样活着。结果一进村，张主任当头一棒让他意识到，即使做一条狗，那也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况且，虽然同样是狗，身价也千差成别，也有主要喜欢不喜欢的区别。张恨古这样的，至多只能做一条流lang狗吧。
既然做条狗都不容易，那还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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