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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深处,一个少年正跌跌撞撞地向前疾奔。 他身上遍布伤痕,衣衫早已被荆棘与枝杈撕扯得破烂不堪,布料混着干涸的血迹黏在皮肤上。 衣摆在他身后急促翻飞,不断掠过一层又一层半人高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身后,一群身着各色道袍的修士紧追不舍,杀意凛然。 无数珍稀法器挟带破风之声,从后方密集砸来。 少年躲闪不及,一件铜锤状的法器重重击在他的后心。 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殷遇,你休想逃!”一声厉喝自后方传来。 少年像是没听见,依旧机械地迈动双腿,拼命向前。 他眼前突然出现一条湍急的河流。 河水浑浊汹涌,浪涛拍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脚步刚有刹那迟疑,一道寒光突然自身后疾射而来。 那是个带着倒刺的铁钩,速度极快,噗地一声,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脚踝。 剧痛瞬间攫住了他。 殷遇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 他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盯向来人,一双血红的竖瞳中翻涌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 修士们被他看得一凛,随即勃然大怒。为首一人上前,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小杂种,你瞪什么瞪” 殷遇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你们魔域杀了我们多少正道同门,没将你就地斩首示众,已是我们天大的恩惠。” 殷遇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你们最好祈祷我活不下来……否则,我要把你们的肠子一根、一根抽出来扯断。” “啪!” 另一边脸又被人狠狠扇了一掌。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我们动不了殷槐祾,还动不了你这个小孽障吗” 殷遇眼底猩红更甚,屈辱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若非这些正道修士趁他修为晋升的关头偷袭围攻,他何至于沦落至此,受这等折辱。 “说不定,你那好王兄真的愿意用和平协议来换你平安。” 不会的。 殷遇心里再清楚不过。 殷槐祾的心里只有他的王座和一统六域的霸业,绝不可能为他做出丝毫让步。 “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机会。” 他眼中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话音未落,殷遇的周身猛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股灼热到极致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飙升。 “不好!他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快退,快!” 然而已经晚了。 以殷遇为中心,巨大的能量风暴疯狂汇聚,卷起沙石草木,形成一个可怕的旋涡。 强大的吸力将试图逃窜的修士们死死禁锢在原地。 下一刻。 只听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席卷四野,地面剧烈震颤。 刺目的红芒吞噬了一切,那些追兵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瞬间化作漫天血雾,消散于狂风之中。 爆炸的余波将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粉色躯体猛地弹起,划过一道弧线,坠入汹涌的河流,转瞬便沉入冰冷黑暗的河底。 …… 无面城内,秦罗敷暂时在姜悠雪的居所安顿下来。 这小院只是姜悠雪为寻找妹妹临时寻觅的落脚处。 她修为不低,所以在这座诡异城池的笼罩下隐匿自身,而不被察觉。 姜悠雪每日早出晚归,继续寻找线索。 秦罗敷这几日却未曾出门,只静坐院中,全心研究着自己体内那缕难以调动的真气。 院子后面,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河水幽深,据说源头远在城外。 秦罗敷研究累了,便常坐在临水的石阶上,执笔绘制符箓。 既然真气暂时无法运转,她便托姜悠雪买来了大量黄纸、朱砂和符笔,以最原始的方式练习着。 这日,阳光透过院中老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秦罗敷正如往常一样,专注地勾勒着符文的最后一笔。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河面似乎漂着什么异物。 她放下符笔,站起身走近水边。 离得远时看不真切,像是个圆乎乎的粉色肉团。 越是靠近,那抹鲜亮的粉色就越是醒目。 秦罗敷寻来一根枯枝,蹲下身,小心地朝那团东西戳了戳。 它被卡在岸边两块岩石的缝隙里,软乎乎的。 仔细一看,竟是一只昏迷不醒的小章鱼,触手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奇怪……淡水河里,怎么会有章鱼” 她低声自语,满心疑惑。 又用树枝轻轻捅了捅它的脑袋。 那小章鱼似乎被惊动,微弱地动弹了一下。 它抬起一双眼睛,竟是红色的。 “红眼……莫非是带了什么疫病” 秦罗敷蹙眉想着,手腕一用力,便用树枝将那团粉色推得远远的,任由河水将其冲向下游。 原本因重伤而意识昏沉的小章鱼,脑袋咚一下撞在远处的石头上,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它清醒了几分。 它艰难地抬起眼,恰好看见秦罗敷转身决然离开的背影。 一股莫名的倔强涌上心头。 它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岸上蠕动。 湿漉漉的身体在鹅卵石铺就的河滩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水痕。 然而它实在太虚弱了,爬了没多久便彻底脱力,软软地瘫在冰冷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傍晚时分,姜悠雪归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这只躺在河滩上,奄奄一息的粉色小章鱼。 她蹲下身,托着下巴审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它拎了起来。 “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秦罗敷看到姜悠雪提着小章鱼走进院子,不由得一愣。 “看着挺可爱的,煮汤应该不错。” 姜悠雪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 秦罗敷一时无言,最终摆了摆手,“随你吧。” 姜悠雪还真找来一个大水缸,将那只小章鱼养了起来。 美其名曰现在太小不够塞牙缝,得多养几天催催肥。 但她自己时常外出,喂养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秦罗敷身上。 这小章鱼模样着实凄惨,好几根触手都有被强行撕裂的伤口,身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 姜悠雪难得发了次善心,找来些干净的细白布条,小心翼翼地将它的伤口包裹起来。 于是,水缸里大部分时间就只能看到一团被白布缠绕的粉嫩团子,以及那一双格外醒目的红色眼睛。 小章鱼偶尔会从水面探出一点点脑袋,第一次清晰看到秦罗敷时,它吓了一跳。 眼前的女人没有五官,整张脸平滑如同玉石,诡异非常。 但她周身的气息又明确显示她只是个凡人。 它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凡人。 秦罗敷也不知该喂它什么,干脆去河边随手拔了几根水草,扔进缸里。 小章鱼对那些绿油油的草毫无兴趣,连触手都懒得伸一下,整日蔫蔫地沉在水底,毫无生气。 秦罗敷也不甚在意,依旧将大部分心神沉浸在修炼中。 经过这段时日的不断尝试和琢磨,封锁的真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日,她凝神内视,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缕细若游丝的真气流过干涸的经脉。 指尖之上,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白光微微闪烁起来。 秦罗敷看着那点微光,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松,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姜悠雪一早出门时说过,这次要在外面多待几天。 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秦罗敷和缸里那只无精打采的小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