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页)
谯金刚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看了看安多,安多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和我一样,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安多,我们投降吧。”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有心情开玩笑。也许,这就是绝望中的无奈。但棕熊显然不买账,它见没法进来,就用上了自己最擅长的一招,撞!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棕色的大块头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没用三招,我们的面包车就被它撞翻了。
“砰”的一声,我的头就撞上了右边的铁锁把上。我用手一摸,全是血。而安多也好不多少,头朝地,身子倒过来了。
面包车被掀翻后,形势对棕熊就变得异常有利。它摇摇晃晃地来到前窗,很轻松地就把前窗的玻璃击碎了,它的利爪赫赫在目,这下我和小西就傻眼了,前窗敞开后,我们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棕熊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扑哧!”
棕熊钻进车里,巨爪一刨,我情急之下抓过来的坐垫就成了碎片。
“他奶奶的,没想到老子会成为棕熊的盘中餐。这死得可真够窝囊的!”
棕熊的第二爪挥过来的时候,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那长而尖的爪子看起来很像黑白无常的勾魂爪,我绝望闭上了眼。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
被棕熊抓死,这恐怕比鸿毛还轻。传出去也注定成为笑话。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我本能地把手中的刀刺了出去。我压根都没抱希望,因为这个时候,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可幸运的是,我的本能救了我一命。准确地说,是安多救了我一命,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铁板挡在了我脑袋上。棕熊的利爪没有击穿我的脑袋,而是打在了铁板上。铁板“砰”的一声,就撞上了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一震,然后就是满脑的虚空。
“羽哥,羽哥……”
“棕熊死了,死了。”
“死了?真死了?”
隔了好一阵,我才恢复意识。刚才还恶狠狠的棕熊倒在了地上,它的喉咙上竖着一把刀,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周围的雪地被染成了红色。
原来棕熊的“死穴”在喉咙上。我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它的运气太坏,那一刀刺出时,我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等效果。
出了汽车,我就是好一阵“鞭尸”。
“他奶奶的,我看你嚣张!”
安多在一旁奇怪地看着我。他肯定在纳闷我哪来的力气。
“羽哥,省点力气,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吧。”
安多不忘资源的合理利用。他经常活剐肥羊,所以把生肉变成熟食他是很拿手的。他用藏刀很快就将棕熊分成了几块,然后从汽车的油箱里倒腾出汽油,点燃座椅,就开始了烤棕熊。
火熊熊地燃了起来,那醉人的热温很快席卷了全身。这让遭受了几日低温的我和安多感觉像是进了天堂。
“有肉吃就是一种福气!”
我未曾想到我的福气来得这么快,一小时不到,我们就吃上了棕熊肉。刚才还准备把我们放进餐盘的棕熊怎么都没想到,它自己却成了我和安多的晚餐。有些时候,梦想和结果是两码事。可惜的是,棕熊已经没有时间来明白这个道理了。
没有拌料,肉还有些生硬,有的地方还烤焦了,但这些都丝毫没有影响我和安多的胃口,因为对于四天没吃东西的我们来说,吃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关键是有什么可以吃。只是有些不舒服的是,我的头一阵阵生疼。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感谢这头棕熊。没有它,可能我和安多下一次见面就得在阎王殿了。
饱饱地吃了一阵,我就瘫坐在火堆的旁边,背靠汽车,目光留在了西边。这个时候已是傍晚,西边的天幕上还是云层紧锁,天空还不时有雪花飘下来。我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长,但我还得走下去,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没有炊烟,没有人迹,更没有书声琅琅,卡当镇被一层厚厚的白包裹着。要不是小学的红旗还依然挺拔,我还真以为卡当已成了原始社会。
我和安多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所里,却没有看见尼玛。我们又去了格桑的诊所,也是空无一人。
“不会都完了吧?”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没有多少底气,毕竟我们是年轻人。但身体抵抗力差的就难说了,百年难遇的严寒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这几日的折磨使我深谙此理。
后来我和安多终于在小学见到了尼玛和格桑,但眼前的情景却让我皱起了眉头。阴冷的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小学生,他们有的身上裹着被子,有的穿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藏袍,但由于保暖衣物的有限,大多数学生还是穿着一件单衣,瑟瑟发抖者不在少数,墙壁上挂着不少的输液瓶,但无一例外都是空的,腾空的输液管把宿舍点缀成了医院。
没有了以前的欢歌笑语、活泼好动,这是一群没有生气的孩子,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呻吟声不绝于耳。他们年幼的心灵在承受这一种煎熬,一种不该他们去承受的煎熬。但这就是灾难,它不会因为你的年龄小而停下肆虐的脚步,也不会因为你善良而蜻蜓点水,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你们怎么在这里?”
尼玛看到我和安多的突然出现,大吃一惊。
“唉,一言难尽……”
我叹了口气,抹了抹身上的雪花,然后问道:
“现在孩子们怎么样?镇上的情况怎么样?”
“唉!”
尼玛也叹了口气,说道:
“很糟糕,由于这次大雪来得太突然了,没有来得及准备御寒的东西,学生生病的很多,有几个还是重感冒,病情极不乐观。你也知道,我们就一个诊所,药品已经用完了,格桑也是束手无措。再加上储备的食品不多,现在食物供应也成了问题。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断粮了。”
尼玛说的我能理解,镇上人本来就不多,合计起来就二十几号人,都不是过的内地农村自给自足式的生活,根本就谈不上储备。何况又是夏天,过冬的物资还没开始准备,遇到这猝然的天灾,当然是手足无措,一团乱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等?”
“是的,等,等药品,等食物,除了等我们别无他法。”
“可这等也不是办法啊,谁知道政府什么时候来援助?什么时候能来到我们卡当?”
“可是我们现在能怎么办?把生病的学生送出去,怎么送?送去哪?我们现在能出去吗?”
尼玛无奈地看了一眼外面迷蒙的白色,然后回过了头,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祈祷,祈祷佛祖会保佑我们渡过这一关。”
对于尼玛的话我不敢苟同,虽然我也有同感。但事在人为,等终究是最消极的,我们等不起。
“鉴于目前的形势,我觉得我们当前要集中有限的资源,进行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因为我们不确定政府的救援什么时候能到来。”
“有道理,这的确是权宜之计。我怎么没有想到?”
我话刚落,外面就走进来一个中年人,是副镇长。副镇长个头不高,原本黑瘦的脸庞,在疲惫的光顾下更显憔悴。
“我们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得自救。我们内地有句话,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虽然我们人少,力量很薄弱,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好一个同心协力。”
副镇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学生说道:
“同学们,困难是暂时的,这是老天对我们的考验。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战胜这灾难。我相信,佛祖也不会看着我们受难。他会派天神来救你们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同学们,你们有信心吗?”
“有!”
副镇长就是副镇长,站在屋里就有一股气场,三言两语,就把低沉的气氛扭转了过来。
“当下之计,我们一方面要做好防寒保暖,另一方面就是要想办法保证食物的供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要把全镇的人发动起来。大家同舟共济,有力的出力,有物的出物,统一调度,这样才有希望渡过难关!”
在镇长的组织下,镇上的人集合在一起开了个短会。
“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特别是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学生被困在了这里。他们是祖国的未来,也是我们卡当的未来,我们可以缺衣少吃,但他们不能,他们还小。我希望你们把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捐献出来,我们共同渡过这个难关。”
镇长的话很简单,也很动情。目前的形势下,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镇里的居民也清楚这个道理,他们把能用得上的东西自发地交到了小学,酥油、大米、青稞、牛肉,有多少就交多少,还有废旧的报纸、木板、塑料,只要是能够提供取暖的东西都没有放过。我在家里倒腾了半天,最后把自己的木床交了上去,还有那些陪伴我好几年的衣服,虽然它们谈不上贵重,却承载了大学的记忆。但这个时候,也管不到这么多了。
在灾难面前,个体的力量是很弱小的,但汇集起来,力量就不可小觑了。卡当镇很快就面目一新,告别了沉寂。道路上的积雪被铲到了边上,卡当镇的上空又出现了炊烟。人员被集中起来,统一取暖,统一开伙,卡当镇又恢复了生机。
我主要是负责照顾生病的学生,小西也是其中之一。他从小因为营养不良,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严寒,又让他的身体发起了高烧。由于药已经用光了,我能做的就只有最老套的方法,用热毛巾在他头上进行热敷,但这终究治不了本。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神智开始迷糊,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小西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一直没有药品输液的话,他脑子很可能会被烧坏。”
格桑将小西揽在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用湿毛巾在小西额头擦拭着。作为一个医生,没有药品,就是断了翅的天使。而我们,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阿妈,阿妈……”
小西的声音时强时弱。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医务工作的重要,上大学那会儿,老师经常强调我们是生命的守护者,我一直都把它当成笑话,现在我才深明此理。
“他奶奶的!什么鬼天气!”
我踹了一脚墙壁,大大咧咧地骂道。
“出去抽根烟吧。”
梁成情绪也不高,他拉着我走出了宿舍。宿舍外冷风如刀,由于是晚上,静谧得有些可怕。
“我在那曲六年了,从来没见到这样的天气,唉!”
梁成叹了一口气,点燃了手中的烟,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对着我说道:“你记得2003年的印尼海啸吗?”
“具体我不清楚,只知道那次死了不少人。”
“这就是大自然的报复,我说过,我们人类太喜欢自以为是了,到处侵占别人的领地,而现在极端天气的出现,恰恰证明了这一点,这是我们自己酿造的恶果。”
梁成的脸颊埋在黑夜里。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很清楚他这是痛心疾首。我不懂什么大自然的报复,我只知道在西藏这个地方生活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但需要乐观的心态,更需要勇气去应对恶劣的天气。
“梁成,你没想过回香港吗?”
“回香港?”
梁成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道:“一辈子的债需要一辈子还,我这辈子就在这了。”
“你其实已经做得够好了。对战堆的承诺也完成了,还有什么可还的?”
“你认为我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