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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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秦陵打一开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真的想检查自己的记忆。
他的“观察活动”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仅仅是对人类，对其他的世界遗产们他也十分认真地做了普遍归纳，总结出了一些特性。
秦陵不知道其他的世界遗产们是否有过这方面的猜想。
明明是同类，但是他们这些特殊的存在，却因为漫长的存活时间反而更加难以交心。
他们的力量是强大的，同时也是孤独的，以至于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会刻意地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很少有谁会去深入挖掘对方的来源，因为这是一种十分具有攻击性的不友善行为。
对秦陵来说，就好比刚认识的新朋友一个劲地打探始皇帝背后的详细信息，天然带有泄露某些危险信息的风险。
然而，太有名的存在，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始皇帝嬴政想要复活的流言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扩遍全天下，这种人人尽知的消息想要封锁毫无意义。
甚至，这种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已经反过来极大地影响了他自己的能力和特性形成。
秦陵由是发现，越是知名的世界遗产，他们身上受人类塑造的痕迹就越深刻。
就像西湖的传说之于钱瑭夕，泰山的故事之于岱宗，儒家的思想之于孔圣。他们的能力，全都是与自身的来源息息相关的，具有浓重的特色，无论文化遗产还是自然遗产皆是如此。
任何一个去过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游客，在展厅中看到那些巧夺天工的文物，都会由衷地在脑海中畅想那个千古一帝所创立的不世伟业，以及他在另一个世界带领他的兵马俑军团正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卷土重来的模样。
市面上，有着嬴政“长生不老”、“复活”等设定的文学和影视作品更是层出不穷，拍了又拍，一直都是很受欢迎的题材。
人们未必真的怀念嬴政，也未必希望再度接受他的统治，可是对于鞭笞天下、举世无敌的帝王会产生心驰神往之情是普通人类的天性。更何况，他的秦朝极大地影响了整个华夏文明的发展史，开创了许多制度上的先河，对后世影响深远，在全人类历史上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以前，秦陵曾疑惑过为什么嬴政在离去两千多年之后还能拥有返回阳世的力量。可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正是这些相信始皇帝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的人们，给了嬴政一个位于人间的坐标。
就像一只在半空中高高飘起、左摇右摆的风筝，看起来仿佛立马便要乘风远去，但在骨架之下，却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细线将他牢牢拴在这片土地上。
从那时候起，秦陵就知道，嬴政的存在恐怕是不可能被磨灭的了。他会像毒蛇一样盘踞在阴暗角落，一直虎视眈眈地凝望，随时准备抓住时机，再临人间。
而作为陵墓主人的嬴政一旦重返人世，秦陵存在的自主性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只属于秦陵，而不属于嬴政的呢
秦陵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
但是没关系，即使以前没有，接下来也可以创造出新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嬴政的做法就是完美的教学案例。只要像他那样，想方设法创造一些只属于秦陵的故事，以独属于秦陵的身份在记忆之中留下痕迹……那么，自己也能在人间拥有用于锚定位置的坐标。
秦陵满意地点点头，到这里，他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将自己的存在和凡尔赛宫的来历捆绑，但又只在历史中占据一个微末的小角落。
如同游戏里侦察兵在敌后战场的草丛里放了个极其不起眼的重生信标，想发现也是要靠运气的。
过去的一段日子里，他不辞劳苦地到处搜罗各种偏门手段，连一向最喜爱的游戏都没时间玩，就是想要找到如何能在时间轴中留下坐标的方法。
经过多次试验，如今总算有了一点点成效。
当然，仅有这一个坐标是不够的，他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每一处世界遗产的经历都可谓丰富多彩、精妙绝伦，想找到一个可以动手脚的时间点并不难，但这种强行交错时间线的方法也不是在所有的世界遗产身上都可以生效。
如果没有凡尔赛宫自身在发动时间回溯能力提供便利，秦陵根本没办法掩盖自己的灵气波动。
秦陵做完了最后的收尾处理，但回溯仍然没有结束，他依旧在凡尔赛宫的园林区。
‘嗯，好像还有时间……既然来都来了一趟，还是顺便也看看自己的过去吧。’
虽然他自觉第一个创造出此类瞒天过海的办法，一开始的灵感还是由大熊猫的记忆被篡改那次事件才慢慢摸索到了具体的实施方向，但也不能排除早已有其他存在尝试过，只是隐瞒下来了的可能。
凡尔赛宫的时间回溯基于的是客观存在本身，而不是谁的记忆。
因此，即便秦陵的回忆真的被修改过，凡尔赛宫也能帮他重新找回真实。
当他想起自己关于嬴政的记忆之时，身周的景物瞬间变幻。
他出现在一张古朴的茶几面前，穿着宽袍大袖。
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坐在对面，正在为自己斟茶。
“嬴政……”他无声地默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秦陵的视角忽然拉升，以一种第三人的角度旁观，但他似乎又能确切地体会到自己当时沮丧的心情。
两种感受互相冲突，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错位感。
嬴政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水，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生得十分好看，明明很普通的动作做起来却令人赏心悦目。
画面中，同样跪坐着的秦陵则风格迥异。他鲁莽地抓起茶杯，一口喝完还嫌不过瘾，随后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壶，直接对嘴倒入，吧唧吧唧地咀嚼茶叶。
嬴政见状，无奈地笑了，看着秦陵微微摇头：“你可真是暴殄天物，现在可没有人来给我送好茶叶了，存货喝一点少一点。”
“怕什么就算一直留着，等哪天别人突然把你坟墓挖开了，这些茶叶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就会全部氧化，还不如趁着还能喝的时候物尽其用。”秦陵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心情似乎不太开心。
“不会挖的。”
嬴政举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一口。
他的语气很亲近，相处的氛围也很温馨。
但秦陵茫然了。
他不记得有过这样的时刻。
嬴政，不是一直被他锁在棺椁之中不得返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