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请嬷嬷黛玉得教化 撒千金表弟戏表兄（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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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荣国府现今如火如荼建造省亲别墅，外有贾珍贾琏等人督造各色工程，内有王夫人带着宝钗探春理事细分，倒也适宜。这一日吃了饭，王夫人打发探春回去歇着，却留下宝钗，只道：“好孩子，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老太太只说，怕你母亲恼了，教我斟酌些。她老人家哪里知道你这孩子的好处，直教人舍不得放呢。”

宝钗笑道：“我哪里就有那般好了，不过是姨妈不嫌弃我罢了。姨妈跟前，宫里娘娘也好，宝兄弟也好，我竟是比得了哪个呢。”王夫人叹口气道：“说起宝玉，他倒是我一块心病了。他从小和你林妹妹一块长大，这兄妹的情分不比寻常，原没什么。只林丫头是个性子怪的，行动就爱恼人，整日里略有什么不顺，便要辖制宝玉。偏那个孽根不听我的，只爱往那里凑，你且瞧瞧，她回来才多少日子，宝玉倒闹了好几场病，就只这些日子走了，才让我安生些。”

宝钗亲自端了茶来，劝道：“姨妈，要我说，宝兄弟还小，他素日里又是最亲厚姊妹的，林妹妹和他一处长大，若没这样情意，反倒叫人寒心呢。所以我说，姨妈只放心罢，等着娘娘大事过去，宝兄弟再上了学，慢慢的一日大似一日，也就好了。”

王夫人一笑，拍了她手道：“我的儿，难为你有这样宽厚心思，又知道替人着想。我看着，除了林丫头，宝玉就还听你的话些，你不比她，有空倒常去看看你宝兄弟才好。”宝钗笑着应了，便辞了王夫人自回家去。

且说黛玉身在韩府，自那一日韩林氏说过要罚，自第二日起便真的带着她在身边学起管家理事来。黛玉在贾母身边长了这几年，也见过几次王夫人凤姐姑侄管家做派，到了姑母身边，便想着虽不同也该不远才是。不想这韩府竟是与贾府里全不一样，主便是主，奴就是奴，就是韩承泽十岁年纪的小人儿，那也是主子，不能容了下人指摘。韩林氏见了黛玉不解，待得管家媳妇回了事去，才道：“玉儿是瞧着不明？只管说来我听。凡事总要明白了，才知道自己如何衡量，你初学，可别怕着人笑就不敢说话。”黛玉忙道：“玉儿知道。只是姑母家里与祖母家里似是不同，因此有疑。”又道：“那府里里面，老太太太太跟前的管家媳妇，倒比小辈分的主子还体面些。我就见过几次，凤姐姐赶着那赖嬷嬷殷勤，林大娘有时见了舅母家宝玉，也能说上两句，他是一句都不敢驳的。老太太太太只说小人家懂得少，长辈身边的人提携两句，应着方是知礼的。”

韩林氏听了，便知黛玉因何生疑。便笑道：“你外祖母家是军功出身，想来这大家规矩也是才学了不过这几十年。上回我去，瞧着大面上都还好些，只是不想里头倒有这些琐碎。玉儿你想，这奴才的体面从哪里来的？”黛玉只一想，便道：“玉儿想着，该是从她伺候的主子那里来的。主子得势，奴才便自然觉得体面许多。”韩林氏笑道：“正是这个话。既然奴才的体面也是主子赏的，倒对着小主子们说教，不是本末倒置了？贴心的奴才，规劝两句倒无妨，说的多了，就是没规矩了。更何况，一个奴才，倒能比主子懂得多了？轮得到她来说教。只这么下去，小主子都是奴才教出来的，将来还有什么出息不成？”

黛玉闻言便未做声，韩林氏也不催促，只等她自己慢慢想得明白。眼见黛玉眉目渐展，知道她已想得差不多些，便道：“玉儿，你是个聪慧的，姑母教你便不用那寻常法子。前日，你姑父替你向王爷求了一个教养嬷嬷。只这嬷嬷也有官身，又是个脾气怪的，纵是王妃有命，也要寻一个合了自己眼缘的孩子才好。你明日好生收拾了，与我同去忠顺王府拜见王妃，便用你素日所学，为你自己博个前程罢。”

黛玉原就听姑母提过，要为自己寻一个教养嬷嬷，不想姑父如此费心，竟寻到了忠顺王府去。不免更觉心中妥帖，又暗暗用心，只想着必不能辜负了姑父姑母一片苦心。

待得第二日早上，韩林氏便携着黛玉一同前往忠顺王府。因着是头一次进王府，韩林氏与黛玉皆是垂首静默，并没多说一句多走一步。伺候的丫头引着二人进了花厅，各自奉上茶来，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有两个穿着藕荷比甲，系着月白裙子的丫头，打了帘子，声音清脆的道：“王妃到！”

韩林氏忙携着黛玉跪下行礼，入目处一幅黄色珍珠缀脚绣金丝凤戏牡丹的裙裾，行动处光华闪闪如风过涟漪，又有一个温润清亮声音道：“韩夫人免礼就是。这位便是林御史家的千金么？”韩林氏与黛玉谢了恩，黛玉便上前一步，再行礼道：“禀王妃娘娘，臣女家父正是现任巡盐御史林如海。”

忠顺王妃笑道：“倒是出落了一个好孩子，韩夫人教养有方。”韩林氏忙道：“臣妇不敢当娘娘夸赞。这孩子自来是个好的，臣妇不过略尽些心罢了。”忠顺王妃便道：“韩夫人不必过谦。王爷跟我说过，韩侍郎是个极好的，今儿我见了韩林氏，便知道王爷所言不差。”又叫了黛玉近前道：“林姑娘今年几岁？素日里都有些什么爱顽的呢？”

黛玉便缓步上前，仍是低头道：“回王妃娘娘，臣女今年十二岁，家父是素来重学的，在扬州时也请了先生教导臣女学问。如今闲时，不过作些针线，赶两局围棋。若有相识的姐妹们来时，也不过抚琴赏花，谈诗论画罢了。”黛玉说完不曾抬头，只听见忠顺王妃声音道：“果然是大家出身，这林姑娘年纪虽小，在我跟前倒是不像那些没经过事的，说话也清楚明透。于嬷嬷，你瞧着可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