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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也是完全正确的事。
多瑞安咬着牙，用他的蓝眼睛瞪着狄博尔。他不能肯定她所说的事情是否属实，这也让他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该按照她说的，给她一刀送她上路——说实话，一刀毙命，这对于发热者来说简直是一件不能再好的事情了……除非，这个发热者能够真正逃脱追捕。
但是从狄博尔的叙述中，多瑞安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怀孕。他没见过怀孕。确切的说，十一区的人口一直是负增长的，在十一区的女人很少，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更少了，她们大都会被十区的一些没法娶妻的男人带走生育，如果能生出战士那简直就是她们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了。而这也就导致了多瑞安生命之中的前几年连女人都见不到——实际上，离开十一区之后他才知道，就算是女人也不可能都会怀孕生子——这项技能正在逐渐退化。
是的，在人口锐减的年代，会生孩子也绝对是一项特殊技能。
这与千百年前是一样的，没有本事的男人永远没法流传下自己的基因，而会怀孕的女人们，自然作为资源被高层把持着，不过，也有一些女人太过强悍，她们已经断绝了生育的本能，转而变得比男人还有能力——女战士的出现彻底颠覆了这个世界的三观，她们很强大，怎么看也跟女人没有区别，但是，她们却无法怀孕——所以，如果所谓的发热者能怀孕生子的话……多瑞安禁不住一哆嗦……如果真的是可以的话，那么是不是就代表，这么多年处死发热者的命令完全是倒行逆施？
多瑞安摇了摇头，又把自己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躺着——这么被绑缚着手臂躺在地上已经对他的后背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这玩意儿弄得，真特么疼！
他咬了咬牙，希望能借由这种感觉把后背的痛觉给弄没掉……真疼！
“你不舒服？”身后，传来狄博尔的声音，“也是……你还小，被这么绑着对身体不好……”
“嗯……”多瑞安敷衍着出声。
“你等等。”狄博尔努力挺了挺胸，把自己挪了个位置，形成跟多瑞安背靠背的样子，这样，她被绑在身后的手就算是能碰到多瑞安了，“我帮你揉揉……”她说着，两只手虚弱地扭动，在多瑞安的后背上捏了一下又一下，“我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去西五区……”
狄博尔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多瑞安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不仅仅是因为声音……他的后背放松的程度也让他昏昏欲睡……上眼睑微微落下，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开始打起呼噜来了……
直到一只大手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干嘛？！”多瑞安迷迷瞪瞪的晃了下脑袋，可惜，他还没怎么清醒呢，就被七手八脚地拖出了小帐篷——外面的冷风一吹，瞬间就让多瑞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但他仍旧半眯着眼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面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正是狄博尔。
她的一只眼睛肿得已经睁不开了，脸上还有淤青……手上的绳子已经不见，可是她的一只手却像是面条一样软趴趴地挂在肩膀上——多瑞安确信那已经断掉了——还有她的嘴角，满是血迹，更不用手脖子上露出的皮肤上还有被烧焦了的痕迹……这一群人折磨人的手法也就这些了……也就这些了……多瑞安咬着腮肉，几乎尝到了血腥气。
虽然多瑞安不信狄博尔，但是他不能眼看着她受苦……狄博尔用她那唯一一只还能视物的眼睛看着多瑞安，像是看着她的孩子……多瑞安干咽了咽，却什么都没能咽下去，唯独喉咙里火辣辣的痛觉触碰着他的神经。
这是个晚上。
火光却足以照亮一切。
“这也是发热者？”低沉的声音传来，多瑞安抬起头，正瞧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而老头身边勉强坐着的，正是那个叫雷克斯的战士军官。
那个雷克斯一脸菜色，下眼睑发黑，脑袋上的黑毛也从原来油光光的变得跟杂草一样……多瑞安舔了舔嘴唇，惊奇地发现，这些“老相识”里，也就他浑得还算不错了。至少一没被虐二没得重病……
多瑞安深吸一口气，他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至少……在选现在这个唯一能自救的时刻……
“我们从未发现过这么小的发热者……”虚弱得跟徘徊在生死线上一样的雷克斯忽然开口了，声音也是一样的虚弱。
多瑞安皱起了眉。眼前这个雷克斯跟之前他看见的那个战士军官真的是差太多了……他倒是没觉得发热者一个个都该死……可是，如果发热者真的对战士有这么大影响力的话……等等！他转头去看奄奄一息的狄博尔——如果说发热者能给战士带来这么大的冲击的话，那么狄博尔说她叔叔跟那个发热者之间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狄博尔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多瑞安深吸一口气，要知道狄博尔是不是在说谎，一切，就只有照她说的去做了……多瑞安知道自己身上没有值得任何人觊觎的东西——他是个小孩子，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他机灵又聪明，但是这玩意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大用处……所以，他现在该怎么做？
“但是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嫌疑。”抓住了多瑞安跟狄博尔两个人的那个士兵在一旁插嘴，他身上的官衔大了一级，“就把他们俩一起杀了算了！”
“可是……这还是个孩子……”旁边有人不确定这个，“他也不是发热者……”
“你怎么知道的？他跟发热者混在一起了！”抓住人的士兵声音陡然提高，看起来像是被冒犯了，他往说话的那个士兵跟前走了两步，带着一脸的森冷之色，“你是打算诋毁我？说我诬陷他？然后呢？你觉得你能抓住发热者是吗？”
一时间，多瑞安以为他是要杀人了。
但是好在，那个上面坐着的白胡子老头阻止了这一切。他的手轻轻拍在桌子上，但是发出的闷响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颤抖了那么一下，转而，他们都闭嘴了，再也不言语，唯有雷克斯，费劲地喘着气，扯着胸腔里的那么点儿空气，说：“他……不是发热者就不用……去管，要是每个小孩……孩子，这么说的话，也就都可能是发热者……难道……都要杀……杀了？”
“但是……”升官的士兵仍旧要继续。
“我……我认识……”雷克斯抬起手指，颤抖地指了指下面的多瑞安。
“那就把他放了。”白胡子老头挥了挥手。
“但是阁下……”
“闭嘴，照我说的去做！”白胡子老头对那士兵没有半点的喜爱之情，实际上，从多瑞安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发觉这个老头的注意力只在雷克斯跟下面躺着的狄博尔身上，而其他人……包括多瑞安自己，也许连老头脚上沾着的泥土都不如。
其他士兵过来给多瑞安解开了绳子。
这几天被绑着，多瑞安的手一被松开就开始疼——这种疼简直没法理解，疼得撕心裂肺但却又不那么爽利，既不像是被揍一顿也不像是被利器割伤，只有一种……像是被世界上最酸的醋倒进了骨头缝里的感觉……疼得他想要直接躺到地上开始打滚……滚得他脑子不清醒了，也许就会忘掉身上的疼痛……
“他……”雷克斯又开口了，不过多瑞安根本就没法注意这个了，他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整个人像是一坨乱糟糟的垃圾。
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似乎以为雷克斯与多瑞安之间有私交，连忙伸手招来身后站着的几个穿着白袍子的人：“给他点儿止痛药。”
多瑞安只能喘息了，他也只剩下喘息的份儿……止痛药到了嘴里，他只觉得发苦，苦得就跟小时候饿肚子时从土坯房的墙根下挖出来的那种紫色的草……难吃得要命！
“别吐……千万别吐出来……孩子，把它吃下去……你得吃下去……为了你自己，你的手脚已经被绑了几天了，再不赶紧动一动，它们会废了的……你吃下去，你得吃下去……”喂他吃药的白袍人这样说着，伸手捂住了多瑞安的嘴不让他把药反出来……而这个动作，正引得多瑞安流出了眼泪。
雷克斯猛地用力一吸气。
白胡子老头皱着眉，盯着多瑞安，最后，也只能再次开口：“让他上来，雷克斯想要看看他。”
雷克斯闭了闭眼睛。
老头又说：“小心点，雷克斯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他的话，显然让那个升级了的士兵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