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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应允得爽快,次日一早便备好了马车。 他扶秦罗敷,指尖在她腕间多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辘辘作响。 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 秦罗敷侧耳倾听街市喧哗,可她藏在袖中的手却缓缓收紧。 他一直跟在身边,始终不离她三步之外,有些不好打探消息。 在一家绸缎庄前,殷离仔细为她挑选衣料。 他声音温润如常,牵引着秦罗敷的指尖去抚摸布料。 “这匹天青烟雨的软罗很衬你,还有这月白云锦,裁成留仙裙定然好看。” 秦罗敷心不在焉地应着,耳朵却在仔细听着周围的说话声。 对面应当是一家糕点铺,甜腻的面粉香隐隐传来,她心下微动。 “阿离。” 秦罗敷轻声打断正与掌柜细询针线的殷离,“附近可有卖糕点的地方” “我有些饿了。” 她提出的要求,殷离自然依从,“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秦罗敷垂下头。 直至那道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她迅速转向柜台后的老板娘,压低声音,“请问近日可有天衍宗的修士经过” 老板娘打量她几眼,见她气度不凡,便耐心几分。 “姑娘说笑,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那些贵人可不会来。” 秦罗敷蹙眉,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几日是新任妖王的继任大典,六域许多名流都动身前往妖域。” 老板娘说起这件事,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听说修真界有不少宗门去了,过去的妖王登基礼修真界可没有宗门出席过,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那些宗门敢那么明目张胆出来,想必是认为厌清澜离开后,没有主持大局的人,想要试探最后的底线。 “姐姐,你可否……” “罗敷在问什么” 殷离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话里似乎带着一丝隐藏的冷意。 秦罗敷心头一凛,立即止住话题。 她温顺垂眸,“只是问问这簪子可是最近流行的样式。” 她说着露出手里拿着的玉簪,这是方才殷离出现时,秦罗敷急中生智拿的,正好可以用来做掩盖。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殷离的视线幽幽落到老板娘身上,老板娘活了一把年纪,几乎一下子就察觉到里面有情况。 “确实,这位姑娘生得人比花娇,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这个簪子的确很适合你。” 殷离将那一支玉簪轻轻簪入秦罗敷发间,对她的动作亲昵,看向老板娘的眼神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 “麻烦将她看上的全部包起来。” 将打包好的衣服首饰递给一旁的侍从后,殷离准备扶着秦罗敷出门。 “阿离怎么回来这么快” “我在门口吩咐人去买,很快就能送来。” 秦罗敷颔首,心里却是没法平静。 他看得很紧,之后秦罗敷再未找到机会。 从首饰铺出来,夕阳已西斜。 街角卦摊前,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人抬眸望来,浑浊目光似是无意掠过殷离,在秦罗敷身上顿了顿。 殷离脚步微滞,忽然牵起秦罗敷的手朝卦摊走去。 “算一卦。” 他将一块碎银放在卦摊上。 老者笑呵呵推过签筒,“公子欲问何事” 殷离的目光落在秦罗敷被晚风吹起的发梢上,声音轻得似叹息,“姻缘。” 竹签从筒中跌出,落在木质摊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老者拾起看了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个似悲似喜的表情。 “深水藏皎月,镜里折琼枝。” 他慢声吟道,抬眼直视殷离,“公子,强求来的花,终究开不长久啊。” 闻言,殷离周身气息骤然一冷。 “胡说八道。” “老朽只是一个算卦人,信与不信,公子心里比谁都有数。” 秦罗敷只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感觉到痛意。 “阿离公子。” 秦罗敷突然出声,才让他回过神。 殷离立即松开她的手,“抱歉。” “江湖术士之言,不足为信。”他冷冷瞥了一眼那个老者,抛下银钱便拉着秦罗敷离开。 殷离已经恢复平静,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那个老者的话,唇瓣紧抿。 直到回到宅院,秦罗敷仍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 将秦罗敷送回房间后,殷离转身再次出了院子。 算卦的老者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脖颈一凉,顿时浑身僵硬。 看着去而复返的殷离,老者心头一跳。 “公子,你这是何意” “你今天算的卦,我很不喜欢。” 殷离面色不虞,他几乎是压抑着想杀人的念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次不准,我要重算。” 于是,那位长得惊为天人的青年,求了一签又一签。 “缘如朝露,日出则曦。” 殷离不信,阴沉着脸去抽下一根。 “命数相左,姻缘簿上无名。” 他面色难看,猛地折断了那根签。 “天机所示,殊途难合。” “两心难契,纵聚亦散。” …… “镜花水月,空劳牵挂。” 老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连七八次都是抽到下下签,这么多年来也是少有能遇到的概率。 地面上不知折断了多少根木签,手掌心被划破,鲜血淋漓,他似乎都感觉不到痛意。 殷离眼眶泛红,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把坏的全放里面了” 老者额头冷汗直流,连连摆手,“没没,绝对不是。” “要不,你再多抽几次” “要是敢糊弄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殷离声音冰冷,他再次伸向签筒的手竟然不受控的发抖。 “珠联璧合,凤鸾和鸣。” 看到那根上上签,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殷离捏着那根签难看的脸色总算缓和几分。 他珍视地摩挲着那根签,眼底情绪柔和。 这才是他和秦罗敷的未来,之前那些都不算。 …… 今天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秦罗敷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是闭着眼睛感受体内真气的运行。 往常这个点,她早已经入睡。 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在她门前停下。 秦罗敷收敛呼吸,立即伪装成入睡的模样。 脑中却在那一瞬间,设想了无数可能。 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殷离悄声推门进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站在床边,而是缓缓地单膝跪在脚踏上,安静地凝视着她。 入睡之时,秦罗敷会把眼上蒙着的布条解下来。 殷离能将她所有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白日里所有冷淡疏离的神情,在此刻都归于平静。 长睫如两弯栖息的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随着清浅呼吸的起伏,仿佛在微微颤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她放在身侧的手边。 并没有直接触碰到秦罗敷,只是那样靠着,仿佛疲惫的旅人在汲取唯一的光源。 “我今日又去算了几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可是……我很害怕。” 秦罗敷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以及他压抑到极致的低语。 “到底要如何……你才能……” 后面的话语模糊不清,但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与迷茫,强烈得让她心惊。 秦罗敷一直硬生生捱着,庆幸的是他待的不久。 殷离离开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脚步声逐渐远去,确定他真正离开后,秦罗敷才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他的动作如此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 这几日令她疑惑的种种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夜里偷窥的行径,那股似有若无的海棠香,以及对她喜好了如指掌的程度……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答案。 秦罗敷于黑暗中,无声地确认了心中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