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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又沉又哑，已听不出原本声色。
如她整个人一般，隐在这问灵山的雾和雪里多年，成了淡漠虚无的山中隐人，怪异又有说不出的缥缈。
小遂愿虽怕她，却到底是长在皇城的小公主，短暂的惊吓后，女孩儿扬着眉软质问：“你既知我是公主，还不让我们进去？”
女孩儿年纪还小，故意鼓起气场，声音却糯软青涩，听来稚嫩底气不足。
门后的女子似勾了勾嘴角，笑了。
那一笑，在她丑陋的脸上生成，竟有些柔软。
她垂下头看她：“每年画骨楼门前都跪不少人，一波波来了又去，王侯将相数不胜数，能进入画骨楼的寥寥无几，来画骨楼的人，无贵贱之分。”
也就是说，她是公主也不管用。
小女孩儿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扭捏地耷拉下来长长的睫毛，气场登时就弱了下来，软软地咬着唇。
“外面冷，可愿意跟我进去烤火？”
一听，小遂愿马上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门后的女子，心中嘟囔，这人好奇怪，刚才还让她走，这么一会儿又让她进去。
她踌躇地回头看向跪在雪地里的父王，想了想，点头。
小小的心思里，她先进去瞧瞧，给父王探探情报，也好让父王进门。
她缩着身子钻了进去，朱门轻轻关上。
赫连铮眸色晦涩地看着，也没去阻拦，绿衣更不敢去。
世人千拜万叩都不能入画骨楼，遂愿能进去，想来其中多有渊源。
风雪卷青山，暮色已悄然低垂，画骨楼里金盏莲花灯烧得旺，白色轻纱轻漾漾垂在木地板上，烛火一脉脉打出纱帐后女子艳红的身影。
香炉里青烟袅袅飘散，丝丝缕缕绕在女子周身，她跪坐在蒲团上，裙摆铺散开来，如红莲妖娆。
她的跟前矮桌上，搁了棋盘，她一个人自顾自与自己下棋，矮桌一侧炭炉上正温着热酒，热气升腾而起散开，屋内酒气微醺，香气缭绕。
小遂愿瞪大了眼睛，这里面竟然还有其他人。
隔着轻纱薄，她瞧不大清楚她的脸，只觉得这般她坐在这般情景之中，虚幻清雅，如在仙境。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景，莫名端肃，脚步都放轻了，怕惊扰了轻纱后那美好的人儿。
女孩儿早早有了玲珑心，心中明了，父王求见的，是她吧。
领她进门的女子给她搬来了蒲团炭火：“公主，坐吧。”
说完，便退到了轻纱帐里面，蹲下身去提起炭炉里的酒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红衣女子跟前。
低声和她说：“主子，这孩子，是北凉王的小公主。”
红衣女子握着酒盏的手微微晃了晃，垂下眼睑去看外面的女孩儿。
炭盘里的炭火噼啪噼啪烧响，小遂愿鬼使神差的，便学着轻纱帐里的女子那般，屈膝跪坐在蒲团上。
挺了挺小身板，端庄肃然，颇是有模有样。
这要是被姨娘瞧见了，定是要取笑她的。
她自小顽皮骄纵，被父王捧在手心里，天不怕地不怕，总没有一点女孩儿的样子，上天下地为非作歹，意气张扬如小子。
姨娘殷殷切切教她礼数规矩，从来未能成功。
父王疼她，便由着她闹，自由飞扬地厮混，把皇城翻了一翻，父王都未曾责骂过她半句。
后来姨娘便也不强硬要求她端雅淑女了。
如今在这女子跟前，她倒是自觉地规矩了，下意识的，学起了她的神韵。
小小的女孩儿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巧地端坐在蒲团上，等着里面的人说话。
白纱帐里的女子在看她，目光穿过薄纱深深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手指绞着披风，踌躇地小声问：“你是谁？”
女孩儿声线糯软清澈，如挂在门外的风铃，风吹过，铃声空灵。
“我啊……”女子笑了，悠悠扬扬轻淡如风，婉转间，万分风情意韵。
笑声慢慢停了，她凝着她，好半响，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相顾不识，何如不相见。”
见了也是惘然。
女孩儿奇怪地睁大眼睛瞧着她，薄纱后，女子面容模糊，拿着一枚白棋怔怔的，女孩儿觉得，她很伤感。
所为何，她不知道。
她奇怪地问她：“你是不是难过了？”
红衣女子唇上笑意凉淡，轻摇了摇头：“早就不难过了。”
风霜苦雨这么多年，有多少的难过，早已经淡去，只剩下空空茫茫。
女孩儿歪了歪头，颇是鬼精灵地说：“早就……那就是说，你以前难过了。”
纱帐里人被她这鬼精灵小聪明样给逗笑，眯着眸子轻轻瞧她，诚实地点头：“嗯，以前很难过。”
在骨肉分离的时候，也曾撕心裂肺过。
“那后来为什么不难过了呢？”女孩儿有很多问题，对这世界，充满了好奇，凡事总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才罢休。
她还小，不懂得这世上，不是什么，都有答案。
比如，画骨楼楼主的心。
没人能够堪透。
女子端着酒杯，饮了一口，模糊地说了一句；“大抵是，觉得不重要了。”
很多事到后来，也都要烟消云消。
“哦。”女孩儿哦了一声，懵懵懂懂又问：“难过的事情真的可以变得不重要吗？那为什么我父王会越来越难过？”
她虽然还小，但是也知道自己的父王不开心。
在她的记忆里，父王总是有很多心事，他不爱笑，不爱热闹，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殿内，很多时候她去找他，总能看见他，拿着一把剑静静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雕花的剑鞘，眼睛时常泛红。
她问姨娘，为什么父王会这样，姨娘总伤感地和她说，王上是想他心里那个人了，他很难过。
然后让她不要去打扰。
女子收回目光，垂下眼睑良久沉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发哑：“你父王，好吗？”
女孩儿认真想了想，摇头：“父王不好，他总是不肯睡，身体也不好。”
说着，她小声地请求：“你能不能让我父王进来？他跪了好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见你，但是我觉得，父王肯定很难过。”
父王难过，她就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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