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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这哪来的?”嘴里的玉米面硌牙的紧,却是救命的粮,越是这样越是来之不易,小言薇吃的有些战战兢兢。
“吃你的就好。”小言堂心不在焉回道。
他明显心里揣着事,却没有跟她说的打算,小言薇嚼着硬邦邦的干粮,心里叹了口气,她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这块玉米面让兄妹两多挨了两天,但之后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多好运出现。谁也不能否认饥饿是种很可怕的疾病,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两人吃遍了破庙周围所有能入嘴的东西,终于,后来连蛇虫鼠蚁也在这附近绝迹了。
他每天就这么看着妹妹一点点虚弱下去,却每天都败兴而归。每次回来见到的都是她昏睡的样子,心里的惶恐越积越多,几乎完全盖过他每日增加的头晕眼花,每天清晨睁开眼都觉得自己还能活着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看见和他一样挣扎着喘息的妹妹,他总得硬着头皮再一次迈上几乎是无望的旅途。城门早被锁了,准进不准出,有本事的人家早跑的没影了,这是朝廷封锁流民的手段,他们想饿死这一城的百姓。
饥饿带来的瘟疫之一,是一种叫绝望的情绪,绝望至麻木,麻木的活,麻木的死,小言堂只有每天看到他妹妹微笑的脸才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麻木。
这天他回去,同样两手空空,舀了碗水,虽然不能充饥,但好歹能饱肚。他妹妹居然醒着,精神看着还不错,顿时,一种可怖的猜想袭上脑海。他手一哆嗦,碗里的水洒了大半。
“哥!”他妹妹细声细气喊着,手上居然抱着——小言堂双眼一亮,他妹妹手上抱着一只小狗崽!
他走了两步,又听见他妹妹说:
“多亏了毛毛突然跑出来,是它舔醒我,不然我连你回来了都不知道。”小言薇双眼盈笑,瘦巴巴的手指梳着怀里小狗的皮毛。
小言堂突然梗住了,登时忘记自己要讲什么话。
“毛毛的妈妈死了,”小言薇慢拖拖的挪了挪,露出身后一条身形稍大的母狗,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小狗,听它呜呜的叫着,她逗着它,一笑:
“但没关系,活着的东西都会死,我告诉它妈妈去了一个再也不会挨饿,也不会挨打,都吃的有喝的还有暖暖的窝的地方.......”
“薇儿...”小言堂蹲在地上,抱紧双眼渐渐无神的妹妹,他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憎恨自己。
“哥,没事没事,不要哭.....”小言薇搭上他的背,似乎想拍一拍,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弯起嘴角,笑的甜蜜,或许她意识到她之后终于不用再继续拖累她哥了。
“毛毛救了我,我们把它妈妈埋了好不好。”
小言堂定定看着她期待的眼睛,挣扎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牵出一抹笑:
“好....”
兄妹俩互相搀着到了庭院,浅浅刨了个坑,撒上土,他看着他妹妹双手合十,在坑前有木有样的念叨什么,然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哥,人睡着以后会去哪呢?”小言薇趴在他怀里软软问道。
“哪也不去,就在我身边。”
“那我醒过来以后还能继续当你妹妹吗?”
“你想当多久就当多久。”小言堂抽噎一声,然后听见他妹妹发出满足的叹息:
“一定要当的比星星活的还久.....”
然后她就没了声息,小言堂呼吸一窒,手指颤抖的放在她鼻下,尽管微弱,还有气,小言堂咚的把心放回去。
他看向身旁那只小奶狗,它生下来的不是时候,母亲没有奶水,它发育不良,几天了也就只有拳头大小。他把手指摁在那条小狗脖子上,狗狗呜咽着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他,他强迫自己狠下心,可手指来来回回几道都没下去手。
他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抱起妹妹往屋里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当时主宰他的已经不是那完全不起屁用的理智和思想,他找来一块铁片,闷声不吭在腕上的血管处划了一道,血珠钻出皮肤的瞬间他把伤口按在他妹妹嘴边。
他似乎恨不得把全身的血液放光让他妹妹喝下去,也似乎完全忘记了如果他没了,他妹妹一个人该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小言薇说得对,活着总得死,但他就是全天下都死了也不能让他妹妹死。
黑暗在眼前漫开,意外的温柔,他一手拖着世上唯一的亲人,缓缓阖上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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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薇醒来的时候意外又惊喜,如果不是到了最后那一步,她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她哥。嘴里诡异的有股腥咸,她皱了皱鼻子,下意识四顾找她哥。
这一看让她浑身都冻住了。
“哥?”她唇瓣嚅嗫着,表情一片空白。
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视线里出现他手腕上干涸的血迹,她就这么憋着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用脏兮兮的手拍着他的脸,泪水啪啪的溅开在他脸上,那场景于她而言和世界陷落无异。
她怔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抽噎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到庭院里。那小狗还蜷缩在原地,谢天谢地城里的人快死绝了,所以没人发现这偏僻处鲜有的口粮。
小言薇木着脸抱起狗仔温热的身体,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球对着自己,然后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她抱起它往回冲,冲击过猛后啪的一下跪在她哥身边,手指掐在小狗脖子上,那狗仔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呜声。
小言薇一咬牙,指上发力,手里挣扎着的小东西没了声息。
那个世界好,不饥不寒,不苦不累........小言薇面无表情的抹抹脸上的泪,捡起小言堂身边那块铁片冲着狗崽脖子上就是一刀。
等把小狗崽的血放完,她趴在她哥胸前听了一会儿,又跑回院里刨出刚挖的浅坟,将狗妈妈的尸体拖了出来。
用井水洗刷母狗身上的泥土,然后是狗崽的。
她洗着洗着又淌出泪水,抬手就着脏衣抹开,眼角火辣辣的疼。
她整个过程没有吭一声,就连后来用铁片将这对狗母子开膛破肚也没发出一声惊叫,她神态麻木的就像一个惯于屠狗的刽子手。
她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自己之前的天真善良有多么虚伪做作,在善良不起的时候讲德,若非痴愚圣人,就是作伪君子。
小言堂是被屋子里呛人的烟火味熏醒的,火苗噼啪响几声,烟熏里夹着肉香,还有小言薇间或的呛咳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妹妹被熏花的脸上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视线移到火堆上,他抿起嘴,没有吭一声。
“哥!咳咳....你醒了,这个烤好了,快吃,要不待会儿烟火味引来别人就不好了。”小言薇把块叉好的肉递过去,上面毛还没摘干净,形状却看得出是什么动物的。
小言堂喉头滚动着,微微发抖的手接过那棵树枝。
“薇儿.....”小言堂突然唤了一声,他妹妹嗯了一声,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而迅速的解决掉两条烤狗,闭口不提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无声之间种子发芽,吐出花苞,开出猩红惨烈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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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却还在过,找食物变成每天最当务却也最困难的事情。
城里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疯子,泥牛入海一样没掀起一点波澜。这疯子开了一扇门,吆喝来一群瘦不拉几的小孩,他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馒头。
当天下午,疯子住的地方就被活人挤满了。可疯子之所以是疯子,一是因为他只给孩子吃东西,并且得是有力气的孩子,二来,他眼眨都不眨的杀了所有想要强抢食物的人。
那天下午他的屋前挤满了人,一个时辰左右就散干净了,留下门前洗不干净的血迹像溪流一样绕着屋子流了一圈又一圈。可怕的是,死去的人的尸体很快也消失在疯子门前。
小言堂是第二天才敲响疯子的门。
他咽着口水仰头看他,疯子见来了个小鬼笑得看不见眼,和蔼的问道:
“多少岁了?”
“十岁。”
“大了点...不过不打紧,你饿了吗?”估计世上最大的善人也就是这样的笑法。
小言堂眉头一缩,直直看回去:
“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每天给我四个大馒头?”
“四个?你比这的所有孩子都贪心呐。”疯子状似为难的摸着胡子。
“所以我问我要做什么。”小言堂没有一丝退让。
疯子却笑了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拍了拍小言堂的脑袋:
“四个就四个,”然后他弯下腰,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