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蜚影沼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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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的鹿皮靴陷入腐殖质时发出黏腻的挤压声，像是某种生物在咀嚼骨肉。幽影泽的雾气比《山海经》记载的更为浓稠，灰绿色瘴气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小腿，每一次抬脚都像从胶质中拔出刀刃。他不得不将鳐鱼珠含在舌下，那珠子散发的凉意勉强抵御着鼻腔里腐草与尸骸混合的腥臭——这是三日前从巫咸族长老手中换来的情报，说此地沉睡着能逆转时空的「蚀界蜃贝」，却无人提及沼泽本身即是活着的陷阱。 朱厌的白色毛发早已被泥浆染成斑驳的褐，它突然弓起身子，喉间滚出低吼。林羽顺着它的视线望去，三十步外的水洼正泛着不自然的油光。一具巨象骸骨半沉在泥中，脊椎骨上攀附着血红色的藤蔓，那些藤蔓的末端长着人脸状的瘤节，正随着雾气起伏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这是《东山经》提过的「鬼哭蓼」，食血肉而生，但书中没说它们会集体蠕动成一张扭曲的巨网，朝着活物缓慢收拢。 "；喀啦——"； 狡的利爪突然刨开左侧的泥地，露出一截青灰色的石碑。林羽抹去表面苔藓，指尖触到凹凸的阴刻纹路。是商周时期的雷纹，夹杂着几行虫鸟篆：「蜚出，泽竭，大疫至」。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古籍中牛身蛇尾的灾兽形象与此刻的环境重叠——干涸的水洼、枯死的怪树、连鬼哭蓼都开始萎蔫发黑，所有迹象都指向那个传说：蜚兽过处，万里荒芜。 沼泽深处传来树木断裂的脆响。林羽将鳐鱼珠塞回衣襟，蓝光透过麻布在胸口晕开一圈光斑，像是黑暗中醒目的靶心。他握紧手中燧木杖，这是用旋龟甲片磨制的武器，龟壳上的先天八卦纹在潮湿空气中泛着幽绿。 那东西现身时连雾气都在逃窜。 蜚兽比记载中更高大，牛首上的独目占据半个头颅，瞳孔不是寻常的浑圆，而是无数六边形晶体拼合成的复眼，每一片晶体内都闪烁着不同的灾难画面：燃烧的城池、溃烂的人体、枯骨堆积成山……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画面顺着视线爬进他的大脑，他看见江城大学图书馆在火海中崩塌，看见自己五十年来在山海大陆刻下的记号正被血潮吞噬。 "；闭眼！"；他对自己嘶吼，但眼皮像被缝上了钢针。朱厌的尖叫刺入耳膜，狡已咬住他的裤脚拼命后拽。在最后一丝清明消散前，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液混合鳐鱼珠的寒气冲上颅顶。幻象碎裂的瞬间，蜚兽的蛇尾正横扫而来，带起的罡风刮得他面皮生疼。 林羽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燧木杖插入泥地划出三丈长的沟壑。蜚兽的独目开始频闪，那些晶体片像老式电影放映机般咔嗒旋转，更多幻象喷涌而出。他听见母亲在病房的咳嗽声（那分明是他穿越前最后的记忆），听见巫咸族孩童被瘟疫夺去呼吸时的喉音，两种时空的死亡交响乐几乎扯裂他的神经。 "；你要用瘟疫杀死过去吗"；他突然嘶声大笑，从腰间抽出那支用毕方尾羽装饰的骨笛。这是上个月从疫鬼祭坛抢来的巫器，吹奏时会抽取吹奏者的生命力。当第一个尖利的音符划破沼泽，蜚兽的动作出现了刹那凝滞——那些晶体中的灾难场景突然扭曲，变成林羽在山海大陆五十年的记忆碎片：旋龟为他指引星路的夜晚，鳐鱼吐出本命珠时的虹光，甚至包括十分钟前他替朱厌拔出脚掌木刺的瞬间。 蜚兽发出困惑的低吼，独目首次闭合。林羽的七窍开始渗血，但笛声愈发高亢。他踏着八卦方位游走，每一步都激起沼泽深处的回应：鬼哭蓼的呜咽成了伴奏，旱魃的残魂从龟裂的地缝中升起，跳着祈雨的傩舞。这是一场用灾厄对抗灾厄的仪式，鳐鱼珠在胸前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当笛声攀至顶峰时，沼泽中央突然塌陷。蜚兽的蛇尾还未来得及卷住林羽的腰，就连同它庞大的身躯坠入突然出现的漩涡。林羽跪倒在泥泞中，看着漩涡深处缓缓升起的巨贝——那东西的外壳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都在播放不同时空的画面：手持《奇门遁甲现代学》的自己正在图书馆画阵、白发苍颜的自己在山海大陆刻下最后一道符箓、还有此刻浑身血污紧握骨笛的倒影…… "；原来你吃的是可能性。"；他伸手触碰蜃贝，指尖穿过虚像激起涟漪。所有平行时空的林羽同时转头，无数道视线压得他脊柱咔咔作响。朱厌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手腕，疼痛让他缩回手，蜃贝立刻沉入沼泽，只留下一片平滑如镜的水面。 狡对着水面狂吠。林羽在倒影中看见自己正在急速衰老，皱纹如藤蔓爬上脸颊，这是使用巫祝骨笛的代价。他颤抖着掏出一枚丹丸，那是用旋龟血和毕方火羽炼制的续命药，苦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水面下的倒影突然变成捧着《周易与量子纠缠》的年轻自己。 "；还不够。"；他抹去嘴角血渍，将燧木杖狠狠刺入水镜。涟漪荡开时，无数时空的碎片如棱镜折射，在沼泽上空拼合成巨大的卦象。离下兑上，革卦。他知道这是时空更迭的启示，也是对自己五十年来执念的审判——究竟是该彻底融入山海大陆成为巫觋，还是继续燃烧性命追逐那一分钟的归途 蜃贝的低鸣从地底传来，像是千万个自己在叹息。林羽抓起一把混着血水的污泥，狠狠按在卦象中央。在沼泽重新被雾气吞没前，他仿佛听到江城图书馆的钟表滴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