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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祝文修出了祝府便一路走一路望，这家小店曾是他吃茶的好去处，可如今也是大门紧闭，不知那茶馆夫妇去了何方，再往前走又是一家裁缝铺，幼年时母亲还带他来这家店量体裁衣过，眼下也已经破败不堪，连那牌匾都被时光刻的斑驳起来。这场水灾让多少人妻离子散又让多少人离家背井成流民？在祝文修心里，江南作为故乡一直是梦幻之所，可如今却处处透着一股凄凉，祝文修目睹此景更是一阵悲伤涌上心头。
悲情未消时，一个布衣书生叫住了他，“祝公子，还请留步。”
祝文修看向说话人，只见他一身补丁衣裳，蓬头垢面的，也看不清个模样，祝文修好奇自己离乡许久，为何还有人会认得自己？于是问道，“你是？”
“祝公子，在下姓陈，名冠青。”书生的介绍很简单，只是报了姓名。但这个名字却让祝文修身形一震。
“老师？”祝文修又仔细看了看，认清了那五官之后登时掉了眼泪，未料到自己遭遇了满门斩首之大祸后再回故土还能遇见旧人。
原来，这陈冠青不是别人，正是祝文修幼时的教书先生。只不过先帝下旨满门抄斩之前，他已经辞了祝府去远游了，置身青山绿水之间三五载，再归来，祝家却已经遭了劫难。他前去了祝家的坟场祭拜时，发现祝文修的墓碑上日期却是不对的。他离去祝家时，那祝文修分明还健康活着，可那墓碑上却写着不幸夭折，立碑之日竟是在他还教着祝文修时。陈冠青四下寻了乡人问了才知道，当日斩首时，恰恰是少了祝家公子，他便知道，祝文修定是逃过了此般灾厄。上午皇上登岸时，他也跪在渡口处，看到东方墨隐的同时，也看到东方墨隐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年，眉眼之间分明就是那个跟他学书识字的孩童。他悉心跟着祝文修一行人，直到看到他们入住祝府，他只待祝文修一人出门时才与他相认。
“老师，您怎么也如此落魄起来？”祝文修抹了抹眼泪问道，又是诧异又是心疼，这位先生云游四海也不见得会落得如此模样。
“你看遍地不都是我这般模样吗？”陈冠青笑着对祝文修说道，“倒是你，怎么竟跟灭门仇人走到一路了？”
听陈冠青这么说，祝文修便连忙解释自己是幸得东方墨隐帮助才留一条命的，否则，此刻他也是黄泉之下的冤魂了。
陈冠青点了点头，一副了然模样，“难怪了。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让我去找钱有财出粮食。”祝文修看着陈冠青如此狼狈，当下便要改主意，“不过现在不去了，老师，你跟我回去吧，先梳洗整理一下再做安顿。”
陈冠青笑着摇头，“文修这是说什么糊涂话？既是有命在身，怎么能带着老师折返呢？只是，我有句话要说与你，你且看如何是好。”
“老师您说。”祝文修侧耳倾听。
“文修，你说，若是圣上过了几日回京了，这余杭会是什么情形？”陈冠青先抛出一个问题来
“圣上已经下令将钱有财的粮食分给百姓，待圣上走了，这些百姓理应仍是有粮可食的吧？”祝文修偏头看着自己的老师，有些不解，“老师为何问这个？”
“文修啊，你看，你现在去找钱有财给百姓分粮，那是谁分的？是钱有财，不是皇上。待皇上走了，这钱有财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些粮食拿回来，穷苦百姓一丝依据都没有，可若是皇上通告全城命令钱有财分粮，那日后他要再想拿回来那便是抗旨。皇上的通告便是百姓的一层保护，你可明白？”
陈冠青解释一番之后，祝文修已经明白了老师想要说明什么。
“老师，文修明白您的意思，只是这件事还要回禀圣上做最后裁决。正好您也随我一同回府，换下一身干净衣服。”
原想着等陈冠青换好了衣服再令他去拜见圣上，谁知刚到门口，祝文修便看见东方墨隐正与大武不知说着什么。皇上在门口立着，他们也不能躲过去，便直接到在东方墨隐面前请了安。
“文修，这位是？”东方墨隐看眼前这人竟然面目土灰，眼神倒是清亮。
“回圣上，这位是文修幼时的教书先生。”祝文修又将陈冠青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东方墨隐。
东方墨隐听完后看着眼前这个布衣书生若有所思，稍作停顿便问道，“陈先生，朕问你，前任知府吴功为何会与钱有财同流合污鱼肉百姓？”
“惧怕与贪念。”陈冠青好似说出两个不相干的词来，祝文修不大明白，便看东方墨隐是什么脸色。
只见东方墨隐轻笑着问道，“何解？”
“吴功本走马上任之初始也是秉公执法的，只不过一旦涉及钱有财，便抵不过这本地富商的威逼利诱。怕他害了自己性命，贪他供上来的真金白银。”陈冠青稍作停顿又补充一句，“说到底，他做百姓也不为过，只是少了做父母官的磐石心。”
“那若是你为知府，又如何抵得过富商的威逼利诱呢？”东方墨隐笑着继续问道。
“不过一颗心而已。”陈冠青淡淡说道，“草民云游四海自是见识了许多险恶，一条命而已，他若想要，拿他自己的命来换即可。草民也见识了许多光鲜，与远岫彩云相比，真金白银却逊色了不少。”
“好！”东方墨隐拍掌称赞，“陈冠青，你可知吴功已经被朕贬到了地方？”
“草民今早已经见过了。”陈冠青回答得老老实实。
“眼下余杭知府空缺，朕正愁找不着人呢，你倒是出现了。”东方墨隐一脸欢喜，“你既说了自己如何抵得住威逼利诱，那朕便让你省了科举功名一事，直接升为知府可好？”
祝文修一听便觉得高兴，老师毕竟是有真才实学的，游山游水之后还是要以报国为重，如今圣上又是如此赏识，相信陈冠青稍有功绩便能入京做官，到时候他们也能时常见面。要知道，祝文修身旁再无亲人，再见幼时先生更是觉得亲切万分了。
然而，陈冠青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脸上无一丝喜色不说，还磕头跪拜道，“皇上，草民之心不在朝堂，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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