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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江黎川的第二天,白杨中午独自从实验室出来,在去食堂的路上叮嘱了自己一路,记得只买一份饭。

可刚进食堂,就遇见了同门师姐,两人聊了几句,白杨方才的思绪也就全都被打乱了,到了窗口前,张口就要了两份饭,直到两份饭被拎在了自己手里,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了一声。

年轻小伙子,吃两份饭也吃得下。

白杨这么安慰着自己,回了宿舍,再次肌肉记忆一般地,走向了自动贩卖机,一罐可乐滚动下来。

这次他的反射弧要长一些,直到进了门换了拖鞋,又顺手把江黎川的拖鞋拿出来放好,直起身看向空旷了一半的宿舍,才再次反应过来。

白杨往墙上一靠,忽然就没了胃口,一份饭都吃不下了。

原来可怕的不是江黎川的离开,而是习惯。

共处了五年,生活里的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相互渗透的,生活里的一切细节和习惯,都渗进了他的皮肉,如今却要随着他的离开,被渐渐抽离,得把他翻个血肉模糊才能罢休。

白杨打开电脑,问江黎川有没有空一起打一把游戏。

就是想听一听,江黎川的声音。

失真的声音以电波的形式传进白杨耳中的时候,白杨的五脏六腑归了位,却还是酸涩。

还没玩儿一会儿,白杨就敏锐地听见江黎川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黎江江的声音也传进了他耳朵里。

黎江江撒着娇地让江黎川帮自己查中考成绩。

几乎是一瞬间,白杨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嫉妒。

江黎川走了,不同于以往的假期,这次是少则三年多则永远,江黎川离开他,去了黎江江的身边。江黎川离开了他的庇护,去给黎江江建造庇护所。

但他说:“行吧,速战速决,赶快给江江查成绩去,有好消息知会我一声。”

江黎川口中嫌弃却不乏宠爱:“她那成绩,能有什么好消息,有学上就算是好消息了。”

白杨酸涩着失笑:“行,那有学上,就跟我说一声。”

江黎川应了下来,真的速战速决,退出了游戏。

白杨还怔怔地看着已经结束了的游戏界面发愣。

又在贩卖机买了好几天的可乐,吃了数不清几天的双人餐,拿了无数次江黎川的拖鞋,半夜转身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床无数次,一直到金色落叶飘洒下来,白杨才彻底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他要享受豪华单人寝了,小屁孩烦不着他了。

从十五岁到二十岁,几乎是每个人在心智上从未成年走向成年的最重要阶段,白杨就看着且陪伴着江黎川度过了这五年。

所以影响,不可能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

白杨几乎在很多方面上,帮着江黎川塑造了成型的、稳定的价值观,而江黎川,就会在事事上,对白杨有一种信任的依赖。

所以,江黎川在离开后,也要借助通讯网络,来寻求白杨的意见。

学生的,家长的,甚至私人情感的。

白杨确信江黎川喜欢黎江江,确信的比二位正主要早的多。

白杨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完全意料之内,支持江黎川回去那天,他就该知道有一天会有这种结果的。

江黎川的生日又快到了,白杨早就准备好了不贵重又实用的礼物。实用是最重要的,因为实用,江黎川就能天天拿着握着,稍微一晃神,就能想到,这是他杨哥送的。

很简单的行程,白杨只拎着礼物,就乘上了高铁——他想以平视的视角,看看从北京到江黎川家乡的一路风光。尽管窗外的所有风光都因为速度模糊成线条。

这一晚,月亮好极了,他在江黎川家楼下的长椅上赏了许久的月亮,才给江黎川拨通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惊喜声,他心中升出了莫大的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恋人,面对爱意的惊喜,慌不择路。

他紧张地盯着单元门口的玻璃门,紧张地注视着声控灯。

声控灯亮了,脚步声也传过来,白杨只看见了昏黄灯光下的身影轮廓,一颗心就已经奔腾这叫嚣了。

真想抱住他,摁着他的后脑勺问他怎么把自己折腾瘦了,还要一不做二不休地扛起他就一起登上高铁,把他带回那间还留着他气息的双人间,把他锁进那里,圈养他。

可他也只是,淡淡笑着,说了一句:“瘦了。”

小朋友那么辛苦,能不瘦吗

别人眼里的哥哥、老师,在白杨眼里,一直都是小朋友啊。

他总觉得他看见的江黎川独一无二,可今晚他发现,黎江江看见的江黎川,才是真正独一无二的。

眼里闪着的是温柔的星光,唇边挂着的是为情所困的苦恼。

一切都证明着,黎江江也是江黎川世界里的独一无二。

月影摇曳,白杨觉得一切都是恍惚了,几乎是像逃走的,没有回头,愈行愈远。

高铁在黑夜里奔驰,像奔进黑色巨兽的口中,白杨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心想,就这么永远开下去,永远不要停,就这么被吞噬吧。

江黎川根本没有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江黎川。

但今夜一见,白杨还是做下了决定,要渐渐把江黎川从心里放出去了,连根拔起,把他放回朋友该待的位置。

那边是两情相悦和顺理成章,他再独自沉迷下去,只会落得个难堪的下场。

他打开某乎,又在那条经了年的回答下去和匿名者聊天,说:哥终于彻底失恋了,小朋友长大了,真的彻底走了。

匿名者再也没回复。

白杨都不禁想,故事潦草烂尾,连旁观者都觉得没意思了。

回去后,白杨逐渐让自己的生活回归正轨,没有再换衣服般换情人,也没有任由自己陷入对江黎川的思念,还渐渐清理了宿舍里江黎川留下的痕迹。

虽然很难,但他在努力了。

所以当他得知有一个很好的校企合作项目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用工作填满自己,总比用酒精和情人要好的多。

白杨自己不愿意承认,但白母偏要说,白杨这几年,是委屈的。

白杨和导师坐在酒店的圆桌前等待合作方的老板,心里忽然跑着神去想白母的话。

有什么可委屈的还不都是自找的

他这样想,眼里却真诚地溢出了委屈的泪光。

没人能接住他的委屈,白杨正心想着,一位裹在剪裁得当又高级的绸面西装里的俊朗男人朝他走了过来,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尚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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