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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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五终究是回来了，尽管他这次归程做了一件颇受非议的事情，那便是将一名郡主带回来的做法，从公主到郡主到世家之女都仿佛被他收入自己的房中，这些对象无疑令人们侧目以对，怀疑这个寒门出身的苏大将军是否特别钟爱这般地位高尚的姑娘，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显然是个博爱之人。
在尚未赶回建康城之前，便在路上时他已是受到了通报，自己的妻子被作为密斥司奸细潜伏多年的贴身侍女绿蒂刺伤了一事，他得知此事后，只好将大部队交由杨望远暂时带领，自己则带上小股人骑上战马急速赶回建康城。
元巧巧的伤势无恙，虽是背后被刺了一刀，但那没有伤到五脏六腑，这一刀也没有深入太多，被怀疑是不是那绿蒂下手时有所犹豫所以下手轻了。无论如何，当苏二五赶回家中，见到自己的妻子只是受了伤而性命无危时，终究是松了口气。他跟躺在床上的元巧巧寒暄温存了一番，弥补二人分开以来的时间，这些日子元巧巧独自待在房里，不能行动，曾经最亲密的人背叛了自己，而自家夫君却又不在身边，她这段时间来无疑是孤独的，现在苏二五终于赶了回来能陪伴自己，这让她这些天来在心里积累下来的孤独和痛苦稍稍消散了一些去。
然而苏二五却似乎打算让她内心的痛苦更加膨胀起来似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你对处理绿蒂一事，有什么看法”
元巧巧微张开小嘴，睁大了眼睛去看他，她动了动嘴唇，又动了动，她仿佛在竭力试图开口说话，但终究欲言又止了数次后，才幽幽地反问道：“那夫君打算如何处理绿蒂......”
“我会杀了，所以问你打算如何”
“......假如妾身偏要让夫君放了她呢”
苏二五认真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我也会坚持我的做法。”
元巧巧凄然一笑：“妾身想也是......”
苏二五又沉默了一阵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劝慰道：“你不必过多惦记此事，这刺杀一事已不仅仅是私事了，还是家事国事，假如放过她会很麻烦的。”
“妾身......知晓的。”
“我会尽量给她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有劳夫君了。”
二人暂时告别后，苏二五便给她铺好了被子，然后转身出门去了，尽管才刚刚回来，他要做的事情却很多，他首先要去抚慰受惊的母亲、妹妹和纪昕这三位女子，好让她们放安心下来，而后前去感谢杜斛保护了自己一家人的事情，虽说没有实际报偿，但这样的感谢无疑会在以后形成无形中的赏识和帮助，杜斛对此也心知肚明。
将暂时力所能及的事情处理好后，苏二五就迫不及待前往元府拜访自己的引路人——元太尉元通明了，两人在前堂会见，无须多余的客气和客套，直接就进入了正题，苏二五问道：“元老以为该如何处理吴郡崔氏”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件事了，虽说他的确存有引蛇出洞的心思，但没想到引出来的这条蛇竟是这般大，他一时间觉得难以下手。
元老反问道：“你觉得应该如何”
“吴郡崔氏家大势大，晚辈以为只能诛首恶而绕过其他人了......”
“老夫却不这么以为。”
“怎么说”
“这次你只杀了崔仑等要人，那下次其他世家再来类似的事情，他们也只需要几个替死鬼便可。”
“可赶尽杀绝必要在全国上下起一番血腥杀戮......”
闻言，元通明缓缓扭头看向了他，苏二五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知为何，苏二五觉得此刻在自己眼前的元通明跟平时有些不同的地方，但又一时间说不出来，他的眼神细心看来似是无神涣散的虚无，但转眼一看又像是在认真盯着自己看。
“你既然要登上那个位置，你就必须做出这个决心......要杀更多更多的人的决心，做这件事本身就不是随便说说开玩笑就能做到。”
苏二五沉默了一下，回应道：“晚辈......也并非不懂，倒是晚辈冒昧了，让元老见笑。”
元通明不置可否，继续给他分析利害关系：“况且如今国库最缺的就是钱，你最缺的当然也是钱了，恰好吴郡崔氏给了这么一个借口，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吴郡崔氏在南朝的所有财物，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土地佃户都一并收归国有，如此国库即可充实，之后你就不必担心此事，只需要......杀上一些人罢了。”
“......元老以为此次得杀多少人才可”
“难说，就吴郡崔氏在南朝的繁盛枝叶，恐怕就得屠杀光几万族人了。”
即使是经历了数年戎马生涯、见识参与了多场战争的苏二五，听见了这个数目时也不由得倒吸口冷气，他这才醒悟，原来在朝堂上杀的人恐怕比在战场上杀的人更多......也更可怕。
元通明突然问道：“老夫听闻你尚有一个好友便是吴郡崔氏的嫡子，如今该也有狱中，你打算如何”
苏二五默然不语。
“见一见他吧。”
“......也好。”
苏二五与崔赟的再次见面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他亲自来到了诏狱里，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崔赟所在的牢房后，让狱卒暂时离开，自己则开了锁进入了牢房里，此刻崔赟正坐在茅草上闭目假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这个熟人的面孔，苏二五感觉喉咙仿佛被梗住了似的，心里既是有些感慨也有些内疚，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前往海岛时船上的第一次会面了，当时崔赟突然搭讪了他，在得知他的卑贱身份后于是突然变脸，后来两人却又被迫住在同一个寝室里，也因栽赃事件同样被卷了进来，后来虽无过多联系，却也因小姜与自己决战一事找了崔赟帮忙，不久前崔赟还两次因白日梦的事情主动找上了自己......逐一想起这些后，他无言着品味着内心的愧疚，这样的愧疚暂时冲击了他的理智使他动摇，也使他竟是脱口而出：“我可以......偷偷放你走，到时候我找一个死囚替你。”
崔赟似是没有因他的到来而惊讶，听了这句话后，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摇摇头答道：“不必。”
“你是在怨恨我吗”
“并非如此。”
“可我......”
“我对我的亲人族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亲密，甚至可能比陌生人还要生疏冷淡，你即使杀光了他们我大抵也不会有所感触。”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拒绝我的要求呢。”
崔赟沉默了一下，答道：“并非你的原因，是我自身的问题......我、我早就放弃活着了。”
苏二五惊讶地看着他，不太能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
崔赟笑了笑：“你别管了，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因为我与你的关系就饶了我，我不会恨你的，说不定......还会感激你呢。”
苏二五越来越无法理解了。
“假如你真的看重我与你的友谊，那就别只为了满足你内心的需求，我祈求你让我跟我的族人一块儿去死了吧。”
“何至于是......”苏二五只余下了深深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