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旧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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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夫人从盖脚的小毯子里站起来，冻得略有些青白的脸色看上去更让她憔悴了不少，许是因为冷的缘故，她整个人都瑟缩着，虽然看得出来极力想挺直脊背，但无奈总是不行。

那小婢看她这样挣扎着走过来，眼神中更多不屑。她刚进王府，本来以为被指派来伺候夫人已经算是个好差事，却没想到主子是这样个没有出息的，连带着自己的待遇也不好，对主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声气的。

廖夫人瑟瑟的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整了整头发和不多的几件首饰，说是叫这个小婢过来梳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打理的，只是重新梳了梳头而已。

到了主屋的时候，廖夫人几乎要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倒。沈步月那边不怎么找他们过去，她也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成天窝在自己屋里挨冻，都快要忘了这世界上冬天还有这么暖和的地方。

三个人正穿着单薄的棉衣凑在一块亲亲热热的嗑着瓜子打着牌，旁边还放着不少冬天难见的瓜果。齐王府的待遇向来算不得太差，廖夫人是一向知道的。

几个侍女见她进来象征性的福了福身子，那三个人吐了瓜子皮，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廖夫人可总算是来了。”

廖夫人如今跟她们平起平坐，自然也不好行礼，只象征性的笑了笑，往里头走了走，道：“这几日天冷，我惯是喜欢待在屋里的，懒怠了些，让三位夫人见笑了。”

三个人还懒懒的摸着牌，一副根本没把她放进眼里的样子，菊夫人吃一口果子，忽然嘻嘻笑道：“怎么这个天廖夫人便受不了了？从前住在下人屋子里的时候不是比这更晚烧炭吗，那时我看也过得好好的呢。”

这话惹得三姐妹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廖夫人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低头笑着应对过去了。

她虽然进府早，但有名分有的并不太早，实际上她也根本不是因为楚云深喜欢才被收入王府的，而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王府讳莫如深却又印象深刻的人。

“廖夫人穿的可真是多，”梅夫人也发了话，“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吊着眼睛看她：“莫不是觉得冷？”

“是……”廖夫人咬咬牙还是说了出口：“前些日子去管家那边问了，说是我屋子里的炭三位夫人代我领了来，还没谢过三位夫人，今日我便一同拿回去吧，省的三位夫人还要遣人去送。”

“哎呀呀，”兰夫人立马接口道：“倒是我们疏忽了，还以为廖夫人过惯了下人的日子，不烧炭或许会更合适呢？不过也是，身份提了些便不爱干活，其实动一动便会好很多的，不如廖夫人试试把这地扫了？一会儿保准你热的脱了大衣。”

菊夫人一伸手把桌子上用来盛果皮的篮子给碰到了地上，数不清的瓜子皮哗啦啦铺了一地，侍女们刚要动弹，她便看向廖夫人道：“廖夫人何不来试试？”

廖夫人手里的帕子捏的死紧，本来冰冷的身体慢慢在这暖热的屋子里回温，但是心仍旧是冷的堕入冰窖一般。

僵持片刻，那三人都已经停了嗑瓜子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看来是非逼着她表态不可。

终于是叹了口气，廖夫人挽了挽袖子，道：“愿意一试。”

三人这才重新露出笑模样来，仗着有人打扫了，磕出的瓜子皮也不往盘子里扔，堂而皇之的便扔到地上，还道：“廖夫人可要扫的仔细些，晚上起夜的时候经常不穿袜子呢，这要是扎着脚了可怎么是好？”

廖夫人咬紧了一口银牙，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笤帚和簸箕，蹲下身子便开始收拾。

“用你提醒，廖夫人做这些事情恐怕比我们屋里的哪一个都要有经验呢，大姐你说是不是？”

“哎，这话自然是真的，想当年廖夫人伺候主子的时候，我们都还刚进府呢。如今时来运转，倒也能看到下人与我们平起平坐了。”

大概是看到廖夫人肯动手，认定她要忍气吞声，这三人说话越来越过分，一边让她扫着一边肆无忌惮的吐着瓜子皮，饶是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但廖夫人却好像一点不着急一样，哪里有瓜子皮便转向那边去扫，一举一动极是仔细，似乎根本不生气自己被当做下人使唤。

怕是只有这越捏越紧的笤帚知道她如今是用了什么样的力气在忍耐了。

三人却绝不满足如此轻轻放过，见她逆来顺受好歹是平静了一会儿，但片刻后便变本加厉，菊夫人伸出一只脚来踹了她手里的笤帚，还装模作样的惊呼一声：“廖夫人这可是觉得委屈？怎么将东西往人身上招呼呢？如今可好，我这鞋子也脏了，廖夫人看怎么办才好？”

笤帚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带着盛满瓜子皮的簸箕也翻了，好不容易扫好的一堆瓜子皮再次四下散落，菊夫人那只脚偏生不往回缩，在一众垃圾堆里格外显眼。

梅夫人扔下手里的瓜子，盘着腿坐在榻上，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廖夫人，语气凶狠道：“妹妹怎么这样说，廖夫人本身就是做这个出身的，怎么会觉得委屈？若不是她伺候人伺候的好，王爷能让她与我们平起平坐？”

语气听起来还像是在训斥菊夫人，但是话说出来便不是这个意思了。

廖夫人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有说话，默默上去捡起了笤帚并簸箕，又开始一点点的往簸箕里面扫瓜子皮。

她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三人闹了一会儿终究也是没得到什么乐子，只平白折腾了自己的一条地毯罢了。

被叫去这样戏耍一顿，日后怕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廖夫人有些脚步虚浮的从三人的房间里出来，那个小婢忙上来扶住她，满脸的不忿。

就算是下人出身，如今都已经同样是夫人了，这些人未免做的也太过分了！方才还有些看不惯如此逆来顺受的小婢如今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何必呢……都是夫人，怎么能任由他们使唤？”

廖夫人动着酸麻的双腿，慢慢往前走着，语气有些愣愣的：“……这些事情本也没有什么的，以前都常做。”

小婢有些惊讶她的态度，却也懂事的没有在路上多问，一直到回到他们冷清的屋子里，又伺候着廖夫人脱了鞋袜上床歇着，却一直留在床边没有走开。

“主子……”

廖夫人闭着眼睛假寐，这时候却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婢自知自己有些多事了，低着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往外走，显然是没有放弃。

“也罢，”廖夫人直起了身子，靠在床上的靠枕上动了动，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看了那小婢一眼，眼神转到被子上的花纹上的时候便已经不一样了。

“这王府从前，便有一个主子，我便是伺候这主子的人。”

“那时候王爷建府还没有多久，府中除了我们这些从宫中指派过来的人也没有旁的人，那时候王爷还小，没有这许多侍妾和通房丫头。后来旁人开始往府里送人，王爷也不敢留，大多都收下了留在外间伺候，或者直接就给了银子把人送出府去，但是后来那位来了，王爷再舍不得把人送走，日日好茶好水的养着，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干一点活，那样子真是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恐怕王爷也要爬着梯子去摘呢。”

小婢听着有些惊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就像王爷如今待王妃一样好吗？”

廖夫人本想直接点头答应，但是想起王爷看那人的眼神，又似乎有些犹豫，答案梗在喉头没能一下子说出来，最终也没给出个定论。

那时候她看着王爷是真的喜欢，可是如今外人看来王爷对王妃才是真的喜欢，她又不是王爷，哪里便知道到底喜欢哪一个？

只是王爷对那女子的疼宠，着实让人羡慕。

“可是那位性子冷，王爷费尽百般心思，不过换得一句平平淡淡的谢谢。”

小婢眼中露出羡慕的光芒，她如今不过十四五，正是喜好幻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沈步月和楚云深的事情已经够让她羡慕，不过她只是个小婢，连到王爷王妃跟前伺候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廖夫人愿意把另外一个故事说给她听，她自然是欢喜的。

廖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人同她说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竟有些滔滔不绝不想噤声。

“当初我们能在她身边伺候，也真是修来的福气。那位事情向来少，从来不苛待侍人，又是最好相与的，平日里只是自己呆着。”

“王爷对她一等一的好，虽然从来没见那位对王爷和颜悦色的，但王爷总是乐呵呵的，说这样的仙子合该捧在手心里疼着，仙子只要不走便好，开心了赏个笑脸给他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