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别耽误了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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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嗓子干得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实验室里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似乎穿透了墙壁，钻进他的耳朵里，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搅在一起。 “我听你叔叔提过一句，你们学院那个叫时遐思的学姐” 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挺优秀，大四就拿到直博了，对吧周教授的门生，前途无量。” “嗯。” 云芝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手机外壳。 父亲提起她的名字，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优秀是优秀，” 父亲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残酷的“清醒”，“但儿子，你得想想，你们现在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人家马上要读博士，进的是国内顶尖的实验室，接触的是最前沿的东西，她的圈子、她的眼界、她未来要面对的世界，跟你现在…完全不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云芝宇心口最脆弱的地方。 他想起就在十几分钟前，时遐思站在导师面前，沉着冷静地汇报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复杂数据和模型，屏幕的光映亮她专注而自信的侧脸，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和掌控力…… 父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他心底那份朦胧的、带着刺痛的自卑感，瞬间剖开，血淋淋地摊在了眼前。 “你现在还小，学业，这才是你的重心。感情这种事，变数太大，投入太多精力，很容易分心，也容易……” 父亲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暗示，“受伤。你还记得你妈妈临走前怎么说的吗‘别耽误了好姑娘’。” “妈……” 云芝宇的心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他。 母亲温柔而虚弱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那句临终前带着无尽担忧和托付的叮嘱——“别耽误了好姑娘”——此刻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狠狠勒紧了他的心脏。 母亲是担心他年少轻狂，不负责任。 可此刻，在父亲的话里，这句话却扭曲成了另一种含义——他配不上，他只会是拖累。 “爸不是要拆散你们。” 父亲的声音适时地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为你好”的伪善，“只是觉得，你们现在分开，对彼此都好。让她安心去飞，去追求她该有的高度。你呢，也静下心来，好好规划自己的路。家里的条件你也知道，你叔叔在省里教育口也有人脉，如果你想换个环境，省内最好的985，爸爸都可以帮你安排，保证不比f大差。” 省内最好的985 云芝宇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父亲轻描淡写的话语，像在展示一个唾手可得的、铺着红毯的备用选项。 可这选项背后，是赤裸裸的交换，是让他放弃这里的一切，放弃……她。 用家族的人脉和财富，为他铺设一条看似平坦的“退路”。 这更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时遐思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跑道和实验室的距离，更是整个世界的鸿沟。 她凭借的是自己的头脑和汗水，而他……似乎永远摆脱不了“家里有条件”这个标签。 “爸……我……” 他想反驳，想告诉父亲他和时遐思之间不是他想的那样，想说自己能处理好。 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父亲描绘的现实冰冷而坚硬，时遐思在实验室里耀眼的光芒更是无情地映照着他的“幼稚”和“无力”。 他能说什么 说他能追上她的步伐 说他能理解她那个充满符号和数据的世界 说他能分担她追求星辰大海的压力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好了，爸爸话就说到这儿。你好好想想。别冲动，也别意气用事。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挂了，有事随时给爸爸打电话。” 父亲的声音带着一种“点到即止”的掌控感，不容置疑地结束了通话。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冰冷的嘲笑。 云芝宇僵硬地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饮水机。 茶水间狭小的空间里，廉价的咖啡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令人窒息。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他一张失魂落魄、血色尽褪的脸。 父亲的话，像无数根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时遐思在实验室光芒万丈的身影，母亲临终前那句“别耽误了好姑娘”的叮嘱，还有自己那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配不上”的认知……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漩涡，将他拖向冰冷的深渊。 他配站在她身边吗 他除了在她崩溃时递上一件外套，在她疲惫时送上一杯温水，还能做什么 他引以为傲的奔跑速度，在她那个需要智慧和耐力的学术世界里，有什么意义 当她的成就越来越高，飞得越来越远，他会不会成为那个被远远甩在身后、只能仰望的累赘 父亲提供的“退路”，更像是一种对他能力的否定，对他选择的嘲讽。 他不想靠家里，他想靠自己站在她身边……可这现实，如此冰冷，如此残酷。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那股支撑他默默守护、笨拙靠近的勇气，似乎在父亲这通电话和目睹时遐思耀眼能力的双重打击下，瞬间溃散了。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上，闭上眼睛。 实验室里服务器恒定的嗡鸣，此刻听起来像一种无情的、永恒的噪音，嘲笑着他的渺小和幼稚。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麻木的刺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推开茶水间的门。 ……………………………… 实验室里，惨白的灯光依旧。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沉默矗立，指示灯闪烁着幽微的光。 时遐思还坐在她的工位上。 似乎刚刚结束了一个阶段，她正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侧着脸，目光投向窗外。 冬日下午稀薄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吝啬地洒落进来，恰好有一缕落在她的半边脸颊和肩膀上，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而温暖的金边。 她脸上带着一种专注思考后的放松，嘴角甚至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满足弧度。 屏幕上的复杂图表和数据，似乎正在诉说着某种成功的进展。 她整个人，沐浴在那束微光里，沉静，专注，带着一种即将破茧而出的、令人心折的光芒。 像一幅被精心定格的油画，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而这束光，却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将站在阴影入口处的云芝宇，彻底隔绝在外。 他看着她，看着那束只属于她的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父亲的话，母亲的话，自己心底那无法驱散的阴影，在此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洪流。 他配不上这光。 他甚至觉得，自己贸然的靠近，是对这光芒的一种……亵渎和拖累。 一股深沉的、混合着自我厌弃和决绝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他最后深深地、近乎贪婪地看了一眼光晕中那个沉静美好的身影，像是要将这一幕刻进骨髓里。 然后，他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 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弄出任何声响。 他像一个闯入者，又像一个被驱逐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转过身，脚步虚浮而沉重地，一步一步，退出了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