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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泰山”这个称呼，每一次听到都会给容悦卿心里带来异样的刺痛感。尤其是现在，眼前的钱斯年不再是初见时那个顽劣不堪的幼童，已然长成一个比他还要高些的俊朗青年，脸上满是意气风发和志在必得。相比之下，容悦卿自觉缺少了很多朝气和笃定，那是种年轻人独有的魅力，衬得他十分衰老。
还有，如今既已知道长欢就是清扬，容悦卿便愈加后悔曾经亲自做主将她许配给了钱斯年。如果早些知道这件事，他就不该多此一举，便不至于像眼前这般骑虎难下。
毋庸置疑，钱斯年对长欢是万分钟意的，否则也不会接到她的信便立即赶来。曾经在钱家，容悦卿和钱斯年就为长欢针锋相对过，他钱斯年更是无时无刻不以一种主人翁的姿态出现，这次来宁安恐怕亦是会如此。
念及于此，容悦卿客套而疏远地应道：“少帅说笑了，容某恭候多时，翘首以盼，怎会是不欢迎您呢”
钱斯年嘴角撇了撇，显然看穿了容悦卿的言不由衷。他虽然很想知道长欢在宁安这段日子和容悦卿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但还是按耐住了，不动声色地说道：“五师和物资还在路上，我先过来是有事和‘老泰山’你商量，先进城罢。”
既然钱斯年都这般说了，容悦卿也不好多说什么，恭敬地将他迎进了城。
长欢和俊喆在督军府里备好了酒宴，见容悦卿引着斯年进了府，两人立刻迎出来接这位多年未见的“故友”。
“斯年！”俊喆见到斯年十分兴奋，不过这兴奋中亦带着一丝凄楚。
斯年知道他刚刚痛失所爱，心中替他难过，不禁微红了眼眶，什么都没有说，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肩膀，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
俊喆同样回以拥抱。无需言语，童年挚友间的情意和默契，即使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也并未有所改变。
越过俊喆的肩膀，斯年和长欢四目相接，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六年时光瞬间化作沧海一粟，在灿烂星河中烟消云散了。两心之内，仿佛有一株艳盖红棉、香赛丹桂的花树悄然绽放，娇灼了心田，芬芳了时光。
斯年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明亮如星的鹿眼清澈而深情，藏着陈年的相思，把长欢的倾城容颜一而再，再而三地贪看，仿佛要烙印在眼底，永远不打算抹去一般。
俊喆识趣地松开斯年，含笑将他朝长欢推了推，说道：“你们许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说。”
容悦卿将斯年和长欢望对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吃味，说道：“要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我们在正厅准备了简单家宴，等吃过了饭，安顿下来，慢慢再叙。”
长欢莞尔一笑，对斯年说：“走罢。”然后便转身欲往正厅走去。
钱斯年脚下追赶一步，一把抓住长欢的手，并狡黠地笑看了她一眼。
长欢脸上略微浮现出羞赧的红晕，却没有拒绝，任由斯年大模大样地牵着自己往前走去。
容悦卿跟在后，不禁攥了攥拳头……
一众人到得正厅，围着筵席坐定。
容悦卿以主人身份起身祝酒：“今日少帅大驾莅临我吉林督军府，蓬荜生辉，荣幸之至。遥想当年，少帅年幼无知之时，随着已故的帅爷第一次到我宁安城来，也是容某在城门口迎接的。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一晃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少帅已然子承父业，成为咱们东三省乃至关内四省三市的主人。今日，为着吉林军之事，少帅竟于万难之中再度亲临宁安城，容某实在万分感动，这第一杯酒，便敬少帅的高义！”
斯年听后，也站了起来，却没有举杯，而是说道：“容督军，不必如此客气，我来送兵送物原不是冲你，因此你也不用谢我。”
然后，他温柔地看着长欢，出人意料地说道：“我的士兵和物资都是送给长欢的聘礼。”
“什么聘礼”容悦卿面色一沉，脱口而出。
斯年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娓娓说道：“容督军方才也说了，二十年前我便来过这宁安城了，相信你也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时父亲带我来是做什么的——我和长欢的婚事就是那时候你们二位亲定的。”
容悦卿感到喉咙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斯年继续说道：“如今，我和长欢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若不是这几年正值国家动荡多事之秋，民族危急存亡之际，或许我们俩已然双宿双栖，共结连理了。”
“可是……”容悦卿想找些什么理由先搪塞过去，却因为焦急而愈加辞穷。
长欢目光灼灼地看着斯年，完全忽略了容悦卿的窘迫。她的样子落在容悦卿眼中，心下不禁悲凉一片：我的清清，原来已经变了心吗
斯年十分笃定且不容置喙地说道：“这次我来，除了支援吉林军，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和长欢完婚！我们已经错过彼此许久了，我不想再继续忍受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不想再无休无止地等待下去。既然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就要立即娶她！”
听了斯年的话，容悦卿感到从自己脚底板传来一阵彻骨的冷意，一直沿着躯干冲上头顶，使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虽未明说，但钱斯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之所以没有带着军队和军资入城，而是自己独自前来，就是逼自己答应他和长欢的婚事。那些兵资既是聘礼，便只有答应婚事才能得到，否则别想从他这里拿到一兵一卒！
出卖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换取兵力和财物是不是把他容悦卿看得太不堪了！
“啪”地一声，容悦卿拍案而起，愠怒地说道：“钱少帅，我当你是正人君子才礼敬于你，没想到你竟是个趁火打劫的小人！别说我容悦卿只是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就是哪一日我一无所有，也绝不会出卖小婉去换取支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