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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朝老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这才收下,又让六娘赏了那小厮一吊钱。那小厮大方收下,回了曾不疑几句话,却该辞了,可那小厮站着起不动,曾不疑便问:“可是你家十九郎还有什么话要你转的”

那小厮便显的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暗埋怨自家主子做事忒不靠普了些,笑道:“曾老爷洞察秋豪,实在是我家公子……想请府上的八小姐,做些那日在船上吃过的饼带些回去尝尝。”

这下不仅曾不疑愕然,连黄老夫人都觉得又吃惊又好笑,看那十九郎送的礼,就知道出身不凡,可这小厮提的要求,也未免太不着调,就瞥了一眼八娘,八娘很想对老祖母表白,我和那厮真没隐情,可此时也只得装愣,很无辜的回看向祖母。

黄氏只得又看向曾不疑,曾不疑点了点头,问八娘什么时候能准备出来。

八娘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柴十九抽的是什么风,只得应道:“做葱油饼也并不费事,约半刻钟就好,一早刚好和六姐姐买了精面回来,原想着晚上做些,给祖母尝尝的,我现在就去。”说完,不情不愿的去了厨房。

黄氏见那小厮长的机灵,便留了他说话,又问了他家公子的事,那小厮便捡那能说的说了,曾不疑在一旁听着,心中原就有些疑惑,可十九郎讲话滴水不漏,回来后见着老母,也忘了问四郎五郎,第二日一早两儿子就去了州学里,也没来得及问清楚,便问那小厮:“上回倒是忘了问十九郎,按说京中有太学,以十九郎的家世,想进国子监当不是难事,你们主仆怎么来临川入了州学了”

那小厮见闻,半坐凳子上,因柴十九早就嘱咐过了小厮,笑应道:“回曾老爷的话,我家公子打小听说江西文风鼎盛,就一直想着来看看,又公子外祖家就在临川,前头公子犯了些小错,被家中老爷责罚,送到了临川外祖家,原想着叫舅爷管些时间,等公子知了错,再送回去,却不想公子在这里强识了两位好友,因都是州学里有才学的学生,公子便索性与舅爷商量,想进州学读年把书,舅爷去信问了家中老爷,老爷觉得也是好事,因此公子这才进了州学里。”

这翻话倒也说的清楚,可对柴十九的家世,却是一字未题,曾不疑不好再问下去。又略说了几句话,八娘已做好了葱饼,用白瓷碟装了,放在食盒里,提了过来,远远的闻着已是极香。黄氏就对那小厮笑道:“就闻着这香气,也引人,难怪你家公子巴巴的来求。”

那小厮见老夫人倒也没觉得自家公子那抽风的行为失了礼,暗松了口气,笑道:“也只老夫人宽厚,才不觉得我家公子失礼,小的原也劝着,哪有去人家求吃的道理,可公子说了,与府上两位公子是好友,并不在乎这些个虚礼,因当着两位公是兄弟的,府上的小姐也当妹妹一般,请妹妹动手做些吃食,原也没什么,小的这才敢来。”

他一说,倒显见的十九郎是把曾府人当作自家人了,因老夫人并不知道四郎与五郎与柴十九其实也只是泛泛之交,反倒是喜欢小厮的这一席话,笑道:“可见那孩子也是个热心的。也叫你等了这么久,这吃食只怕凉了就折了味,快提着回去吧。”

八娘在一边听着,想到柴十九那日附在她耳边说话时,那邪性暧昧,直想翻白眼。

便把两个食盒都给到了小厮的手中:“这大些的食盒里的,是给你家公子准备的,另这小食盒的,也烦请你转送给我家两位哥哥。还请记着,千万别闹混了。”

因想着给柴十九一个人做,也是做,索性给两个哥哥也做了一些。四郎和五郎一月不过初一,初十和二十各一天假,这几日都回不了家中。

那小厮自是应了,也就告辞而去。

小厮出了曾家大宅的门,往左一转,走到巷尾,拐进一处院子,直奔书房子,到了檐下,才轻声凛道:“公子,小的回来了。”

“进来。”屋里响起懒懒的声音。

小厮蹑手蹑脚入了屋,生怕发出重音,恼了屋里的人。看着他鬼头鬼脑的样子,柴清彦“扑哧“笑出了声,拿了本书就砸了过去:“潼墨啊潼墨,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走跟便有走路的样子,若是在外也这样,没得丢了本公子的脸。”

潼墨心道惹恼了你,被罚的可是我,能不小心些么被这么骂两句,总比罚了站上一夜要舒坦些吧,心里如是想,嘴上可不敢说,只舔着脸凑上前去,奉起手上的食盒笑道:“公子,这就是曾府上八小姐给您亲手做的点心,潼墨怕凉了,误了公子吃热的,巴巴急跑回来的,你看小的这一头一脸的汗。”

一边说,一边把头凑到灯前,柴清彦拿手中的书,把潼墨的头推了开去,却接了他手中的食盒,笑骂道:“一身的汗味,别显响我的食欲,滚的离我远些。”

“是,”潼墨一边帮他打开食盒,一边笑道,“潼墨这就滚。”

“臭小子。”柴清彦对着他出门的背影,笑骂了一句。

潼墨带上门。柴清彦嗅着香味,打开食盒,切成菱形的饼,油着金色的油光,令人食指大动。柴清彦忆起那天的味道,伸出两指,捻了一片放在口中。

潼墨站在檐下,就听到屋里“呸呸”的声音。忙冲了进来:“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就见他家公子指着茶杯,吐着嘴里的东西:“水,水。”

潼墨连忙奉上茶水:“这,这饼有问题公子,这可是小的亲手取回来的,中间并未经过别人的手。”

柴清彦漱了口,觉得嘴里的感觉总算对了点,这才问潼墨:“你去曾家看了,他家可是很富有”

“这,”潼墨一时不知自家公子问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乱答,只惴惴道:“看上去,倒有书香世家的气派,只是穿的用的,以小的来看,也只一般。”

柴清彦皱了眉:“既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曾八那丫头,以为盐是不用花银子买的么这该死的坏丫头,存心祸害我呢。”

潼墨这才算舒了一口气:“公子,这,这是咸了”

闻着那么香,公子未动口之前,他一个做下人的不敢自专,生生忍了一路肚子里的馋虫,结果竟然——咸了

柴十九正在火头上,气道:“这不是废话么给本公子吃的东西,你不晓得要先尝一下哪日我要是被人给毒死了,看你还有什么活路!”

潼墨也是委屈的不行,噘了嘴,嗫嚅道:“小的倒是想尝呢,这不是怕……”

“尝,谁不让你尝了现在就尝”

潼墨心道,都咸成这样了,您现在还叫我尝个什么劲儿可主子发话,他一当奴仆,哪敢不听,只得伸手欲从食盒里捻块饼来,搁嘴里做做样子。

这还没碰着食盒,就被柴清彦打了回来,气骂道:“滚滚滚。”

这丫头单为他做的,存了坏心也罢,欲整他也罢,可她亲手做的东西,让这小子吃,心中突然就觉得极不舒服。

潼墨这回滚的不甚利索,踱到门口,终是转回头道:“公子,其实曾八小姐另还做了些,装在另一食盒里,让小人给曾家的四郎五郎送去。”

柴清彦眉头一挑:“去,提来给我看看。”

潼墨出了屋,不时重新提了食盒来,柴清彦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张字条,捡了出来展开,嘴角又咧了笑。

“好吃么若是上一份不太好吃,这份也送你。若是下回差人来求,再送你些新点心,可好”

后面画着个怪摸怪样的脸。

虽然和他所见过的画法都不同,却能看出是个笑脸。

“这鬼丫头,倒会捉弄人。”

见有纸条,公子又笑了,潼墨一时好奇,伸了头过来,欲瞄上一眼。柴清彦伸手推开了他的头:“凑什么凑,去厨房里给本公子盛碗清粥过来。”

潼墨出了门,柴清彦这才捻了一小块,小小的咬了一口,外松脆内香软,比那日吃的凉的,要美味更多,满眼眉眼里都溢了笑。

一时潼墨奉上清粥过来,柴清彦一边吃的欢,一边心里在算计着,怎么把这局再给扳回来。

偏生他一时没注意,满一碟的菱饼,叫他吃了干净。潼墨看的咋舌:“公子,您还是少吃些吧,这要是晚上再积了食,不舒服……不给曾家的哥儿们送了么”

柴清彦吃饱喝足,心情甚好,笑道:“明儿你抽个空,把这食盒并碟子,给曾府上送回去。不,先别去,等我从州学里回来,你再去。把这些碗筷,先给收拾了罢。”

潼墨应着是,奉了茶给他漱了口,这才收拾了东西出去。

第二天柴清彦去州学之前,便吩咐厨房里的婆子,做上几份精美的点心,等晚上,再叫潼墨给曾府里的老夫人送去,并说公子这一年来,一人在外,一向吃的少,昨儿吃的曾八小姐的点心,难得多喝了两碗粥。

潼墨在黄氏面前这么可怜的一说,黄氏倒心生怜惜,且并不知道柴十九并非一直住在州学里,他在城中另有院子。暗道才多大点的孩子,在家也是锦衣玉食的,在外面竟是口可口的饭菜都吃上不,便想着今日刚好八娘张罗了什么蒸饺子,还是豆腐虾仁馅儿的,便叫了黄婶子来,给潼墨又装了一盒:“带回去给你家小公子出尝尝,若是喜欢,只管来说就是,咱们府上别的没有,一点吃食,倒也送得起。若学里放假,也可叫你家公子来我们府上寻四郎五郎玩,到时候做些好的,也叫你家小公子补补身体。”

潼墨听了心喜,想着公子只怕是愿意的,便道:“哎,老夫人真正的菩萨心肠,我们公子听了必定高兴的狠了。”

便给黄氏行了辞礼,提着食盒,一溜烟儿的回去了。

八娘此时正在与六娘在说话,哪里知道自己辛苦了一下午的成果,就这么被那可恶的小子又骗了多半去。

待八娘知道时,也没了办法,又不好与祖母及父亲枉议男子,只得忍了。好在这豆腐虾饺过后,柴十九倒是消停了些日子。

且说王家拿到曾不疑的拜贴,等曾不疑上门拜访,热请接待了一番,又听说此次还携了八娘前来,王平甫的娘吴氏隔日就寻了个由头,说是自家园子里辛夷花开的正好,派了婆子上门,请老夫人带着六娘和八娘前去作客赏花。

黄氏就第二日便携了两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孙女登了王家的门,六娘因是常走动的,倒也没什么,八娘却是第一次见,吴氏直把八娘夸的象那五月里盛开的花儿,因七娘说了她的二儿子,原本曾家又是她的外祖家,因此接待的十分热情。

见了礼,吴氏给了个双鱼玉佩作见面礼,八娘大大方方的道了谢,吴氏就留着老夫人说话,因怕八娘和六娘在大人面前拘着,便让大儿媳小吴氏带着两人一道去园子里闲逛去。

王家的后花园极大,开着一处荷塘,塘中有水榭,可惜荷花还只打了骨朵,再过个把月,倒是赏荷的好地方。穿过荷塘,便是大片的辛夷树,满树粉白繁花,层层叠叠,象是聚满了翩翩起舞的蝴蝶。

小吴氏把两人带到花树掩映处的一坐亭子,里面已被丫鬟们收拾的十分干净,且焚了香,上了茶具,正要坐下说话,就有婆子匆匆赶来,说是平日里给与王家送货的果子行的人过来结帐,因帐本在小吴氏手中,小吴氏便歉意的请八娘与七娘在此稍坐,她一会儿便再过来。

六娘就随了七娘的称呼,笑道:“嫂子尽管去忙就是,我也是常来的,回头到了饭点,你只管差了丫鬟们过来领我们就是。没得一大帮人围着,我与八妹妹反倒自在。”

小吴氏笑道:“六妹妹最是体贴,也不是外人,我便不与妹妹客气了,你也知我的,这一大家子的事,哪一样都离不得,你就当自己是个主人,帮我招待好八妹妹。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外面候着的丫鬟们说就是。”

八娘也起身笑道:“嫂嫂自忙去吧。”

小吴氏风风火火的去了。

桌上除了茶水,还有几样点心并果子。因天气热,饮着茶,吃着点心果子,六娘更是难得这般悠闲自得,姐妹二人聊聊闲话,吹吹凉风,看看四处繁花碧景,倒也逍遥。

正笑的欢,就听到一阵时而清越,时而悠扬的笛声传来。

细细听来,竟十分悦耳,让人心情不由跟着淡静下来,若是月夜闻笛,大概又是别一翻感觉。八娘便招了候在亭外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过来问:“这笛曲倒是好听的很,可知是你府上谁人吹奏的”

“回小姐的话,是我们家二郎。”那小丫鬟入了亭浅笑回道。言语之间,倒能听出些许的得意之情。

七姐夫王平甫八娘一听,想不到七姐夫竟还有才有艺。且看这丫鬟回话时的神态,好似深以王二郎为荣。

其实倒是八娘不太了解大宋文人。大宋文人重读书只是一方面,棋琴书画也大抵是样样拿手,其实不说别人,自家二哥就抚得一手好琴,可惜劳于生计,且曾子固对这些旁门之学,也并不热衷,所以她才没听曾子固抚过琴罢了。

王平甫六娘是见过的,并不奇怪,见八娘一副好奇的样子,因那小丫鬟面生,就笑着对那小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也知道这姐妹二人乃是府上的几代姻亲,态度自然恭敬,笑着回道:“回六小姐的话,奴婢叫辛夷,小姐不要误会,不是姨母的姨,就是辛夷花的辛夷,奴婢这名字,还是二郎起的。因奴婢刚买来那会儿,正是辛夷花开的时候,又拨到二郎身边服侍,所以二郎就给奴婢起了这么个名字。”

六娘笑道:“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字,且也配你这脆利水灵的丫头。那就劳烦你跑上一趟,若你家二郎无事,把他请到这里来,就说是曾家的两位娘子在这里。”

辛夷入府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自然知道这二位小姐从前是自家的表亲,如今是二郎的姨姐姨妹,听了吩咐,忙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原二郎听说府上老夫人携了两位小姐来访,就要去见见老夫人的,因又怕扰了老夫人与我家夫人说话,这才未去。要是知道两位小姐相请,必定高兴的。”

等辛夷去了,六娘才笑对八娘道:“你不是一直好奇七娘将来要嫁的是什么样的好儿郎么今儿就让你见见。”

“这,这不太好吧”八娘错愕,想不到六姐竟是这样的性子。听风就是雨的。

六娘嗔道:“瞧你那样,有什么不太好的他是我的妹夫,又是你的姐夫,见见又没什么再说我们两家原就是亲戚,你在南丰倒不常来往,我在临川,本就是时时见的,小时候也常一处玩。只是从前我是他表姑,如今成了姨姐,他再见着,不好意思罢了。”

六娘这一说,八娘就笑起来。

这门亲事,实在是……

就如刚才王夫人见了自家祖母,自家祖母那是王夫人谪亲的外祖母,现在也只能含混的叫一声“亲家老夫人”了。还好是常见的,要是那偶一才见的,岂不尴尬的很

不时,就见辛夷身后跟着个玉树临风,身着月白圆领长衫,长执碧青横笛的少年翩翩而至。六姐和八娘起身相迎,王平甫上前抱手行了一礼:“平甫见过六娘和八妹。”

两人侧身让了,六娘道:“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多虚礼,二郎还是坐下说话吧。”

因从前并未见过八娘,王平甫就打量了八娘一眼,见八娘也在打量他,就露出好看的牙齿,对着八娘一笑:“这位就是小八妹吧难怪六娘你时常念叨,真如六娘你说的,看着可爱怜人。”

这叫什么话八娘暗道,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姑呢,就说我可爱怜人

心中虽如此想,却是朝着王平甫福了福身:“七姐夫,刚是你在吹笛我听着怪好听的。”

这声七姐夫叫的特别婉转,王平甫被叫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咳了一声,才道:“八妹要是喜欢,这笛子送你就是了。”

八娘摇头:“姐夫可别送我,你就是送我了,我也吹不出好听的曲子来,东西还当在有用的人手中才好。”

六娘好笑,她这姐夫叫的挺也顺溜。因此只喝着茶,一旁听着两人说话。

王平甫生在大家,又是男子,岂是扭捏之人曾六娘最是大方利落的人,这小八妹看起来也是冰雪可爱,一双眼看人时,如活了一般会说话,便想着自己那尚未谋面的媳妇儿大概也是不差的,心里一时甜密的很,闻言笑道:“不会吹奏也没什么,奏笛极是简单,要学不难,我教教你便是了。”

王平甫十七岁,八娘虽十二岁了,可因之前大病,看起来瘦弱的很,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因此王平甫也只把她当女童看。

八娘倒是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六娘又在此坐镇,再一看自己的小身板儿,就淡定的很:“那太好了。”说着又俏皮的补了一句,“回头我回了南丰,就吹给七姐姐听,就说是七姐夫教的。想来七姐姐一定高兴。”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一时听了八娘的打趣,闹了个大红脸,倒不好再说要教八娘的话,那原本的落落大方里,就多了几丝局促。六娘从小就与他一处玩的,平常也只当朋友相处,听了八娘的话,又见王平甫害羞,“扑哧”笑出了声。心道小八妹这丫头,真正人小鬼大的很。

王平甫见六娘笑她,八娘是第一次见的,自不好说什么,就瞪了六娘一眼,又叫了外面守着的辛夷来:“辛夷,去把我书房里那支短笛拿来,送给八小姐。”

辛夷得令去了,被这一打岔,气氛又加回到原来的轻松,八娘忙虚心请教,王平甫亦是耐心教导,慢慢的,八娘便能吹出几个象样的音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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