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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伶俐的外公出生，更是让外公生父的正室那原本还能勉强压制的嫉妒，变成了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她很想揪住自己丈夫的脖领子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从待字闺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道里，男人是能三妻四妾的。你要娶多少小妾，我都不能妒，不能恨。甚至我得亲自把你送到她的房里，来成全我的大度名分。
可你知道吗我也只是一个女人，我也希望我丈夫的夜里，只属于我。
而不是属于其他女人。尤其，还是那么一个下贱东西。
她却拥有这样的美丽。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那小妾主动进门敬茶的那天，是一个好日子。陪嫁来的丫鬟特意给她从里到外打扮一新。以一身大红为主，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喊溃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窈窕。镜中之人，明显与闺阁女儿不同。
不知何时，她已是粉面不含春，内有威风，表面却不露声色。丹唇未启，先生笑意。
镜中之人容貌端方，秀丽从容。可眼波流转中，分明有杀意一闪而过。
脑海里已有无数个主意生出。她终究不再是闺阁中，有父兄庇护的无忧小姐。如今的她，需要成长为能庇护父兄，还有她儿子的参天大树。
外公生父原配可以尽量压抑对外公生母的嫉妒，尽管那快要把自己烧尽。可身为女人，她无法接受别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要优秀。
为什么，老天要让一个妓女的儿子，比她这个正经良家所生的儿子，好上数倍。
想到那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孩，三岁便能认识上千个字，还能默读出《三字经》，《童子规》，《千字文》，她心里就不由得冷。像是坠入冰天雪地里的窟窿里。到处都找不到出口，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寂静。
手指甲无知无觉地嵌入肉中，她合住眼睛，想了很多。似乎整个人挣扎在黑暗与光明中。却终究在心偏向黑暗那块的时候，睁开眼睛，释放出精光大盛的光芒后开口道：“还是给我换了吧。这衣服上的金线都有好几斤重，没的让人骨头疼。就换我那件家常的月白缎子袄，青缎子掐银线的褂子，白绫素裙，头上的珠玉也给拆掉，换些普通的素白银器便好。”
她的陪嫁丫鬟愤愤不平，连连在耳边对她喃喃细语道：“小姐，您就该穿着这身衣服去，好叫那窑姐看看，什么叫大家闺秀。”
外公生父原配摇了摇头，轻声对丫鬟道：“若说出身名门，我可是听说过。这位姨太太原本家中不光是楼台亭阁缦回，金玉为马的豪富家族，祖上还出过好几位殉国的将军。若不是本代家主无能，子孙不肖，只怕她也该是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怎会落入那烟花柳巷。”
那丫鬟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明显对于那姨太太家族中几位殉国的将军还是有些耳闻。她的神色一正，嘴里不由得就冒出了这句古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话从外公生父原配的丫鬟嘴中出来，这尊敬之意明显真材实料。
外公生父原配看这贴身丫鬟脸上的向往之情，她不由得就重重拍了下梳妆台。那丫鬟再不敢分神，帮小姐卸掉头上的珠翠，改清丽的装扮，可丫鬟脸上的向往之意却是有增无减，让外公生父原配心中无名火，越来越重。
外公生父原配从小就与这贴身丫鬟一起长大，对她的心意能猜得七七八八。看着她这样，外公生父原配心里的不满裹挟着醋意，就慢慢增长到了一个极度。
就像堤坝里的水，满到快要溢出来。
这丫鬟片刻前还在为她抱屈。她虽制止了，心里却是觉得她说得很不错。
这丫鬟是她的人，死心塌地地替她着想。此刻竟然也佩服起那青楼奇女子的先祖。可见忠臣烈士，遗爱自在人心。
再想起那天初见那爱妾时，朦胧间听见她在如此吟唱。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