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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风卷着煤灰扑在前院时,杨瑞华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苏青家门口。这近一个月,他是天天早晚到苏青家报到,苏青都不得不说好耐心。 她系着打补丁的围裙,手里不是端着熬好的粥,就是提着刚洗干净的尿布,见了秀兰就堆笑:"秀兰啊,今儿我帮你蒸窝头,你歇着逗孩子。" 秀兰看着水缸边码得整齐的尿布,又看看灶台前忙乎的杨瑞华,心里那点不踏实越攒越厚:"杨婶,总让您帮忙多不好意思,要不今儿就算了" "说啥呢!"杨瑞华挥着面杖,面粉扑了一围裙,"街坊邻居的,搭把手咋了"她偷瞄着堂屋门,盼着苏青能出来说句话,可那人影始终没露。 堂屋暖炕上,苏青逗着儿子玩,听着外头的动静直撇嘴。秀兰掀门帘进来,小声嘀咕:"她天天来,我总觉得像欠了阎家八斗棒子面,要不……" "你就是忙惯了。"苏青捏了捏光儿的小胖脸,逗得孩子咯咯笑,"有人伺候不好吗也就是地主婆才有人伺候呢。"他嘴上打趣,心里却在盘算——杨瑞华来了快一个月,阎埠贵连院门都没踏进来过,倒真沉得住气。 秀兰嗔他一眼:"我哪是那意思,就是觉得不自在。" 苏青看着窗外杨瑞华费力劈柴的身影,突然叹了口气。想起囤粮时图方便找阎埠贵,现在倒像被黏上的糖稀,甩都甩不掉:"早知道找傻柱收粮了,那小子心眼实,没这么多弯弯绕。" "事都做了,后悔啥。"秀兰给他掖了掖被角,"那你看咋办" 苏青盯着屋顶的木梁,突然坐起来:"有了!厂里缺电工,让阎解成当个电工。"他想起电工组老郑总念叨缺人,"不过在进厂前,得让他先学起来,我再带进厂了,直接找老郑考考他,有了电工基础,厂里谁也说不出闲话。" 苏青心道,这年月还没有特殊工种考核,比如什么电工证,这东西得63年出来,现在都是依靠厂外集体培训,结业,拿着结业证明进厂,或者直接以临时工学徒的名义跟着师傅学习,通过厂内部考核才转正定工级。 "电工"秀兰愣了愣,"解成能行" "行不行学了就知道。"苏青摸出烟盒敲了敲,"明儿我去电工组借教材,让他先学着。学好了就带他进厂认师傅,如果师傅不要,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也算给阎埠贵一个交代。 苏青想好后,瞅准杨瑞华洗碗的空当,慢悠悠踱到水池边:"杨婶,这段时间可辛苦您了。" 杨瑞华手一哆嗦,碗差点掉进水盆:"不辛苦不辛苦……" "往后您别来了,"苏青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又补了句,"秀兰说总麻烦您,实在过意不去。" 杨瑞华攥着抹布,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直到苏青转身进了堂屋,她才慌忙跑回西厢房。 "咋了苏青说啥了"阎埠贵见媳妇脸色不对,慌忙问。 "他……他让我别去了……"杨瑞华急得直搓手,"是不是解成的事儿没指望了" "也不一定,他说了你就听着,等明天看看就知道了。"阎埠贵眼里带着算计,这近一个月的无偿帮忙,苏青就算再生气,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应该是好事将近了。 ———————————— 次日,苏青安顿好媳妇儿子,就往电工组办公室走。 等苏青慢悠悠晃进电工组办公室时,老郑正用嘴咬着电线剥皮。松香焊锡的味道混着煤油灯烟味,在铁皮屋顶下绕圈。"郑师傅,忙着呢" 老郑吐掉电线皮,眯眼瞅他:"稀客啊苏科长,今儿咋想起咱这油窟窿了您一个文化人找我指定有事,您直说就是。"他随手把焊枪往铁架上一挂。 "跟您借几本电工书。"苏青从书架上抽出套教材,封面胶布缠着三道疤,"我前院有个小子想当电工,我想着先让他先啃啃这几本书。" 老郑的旱烟袋在桌沿磕了磕:"谁家小子这年头愿意学电工的可不多。不然我这想找个帮手都找不到。" "阎埠贵他儿子,叫阎解成。"苏青把教材拍在油污的工装上,"我让他先自习三个月,懂了欧姆定律再来见您。到时候您考他:能接三相电机,就收了当徒弟;要是连保险丝都换不利索,我立马把人领走。" 老郑头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翻着教材:"阎埠贵……是不是红星小学那个算盘精" "您认识" "前年他来厂里找我修学校的电表,见过。"老郑咧嘴笑了,露出缺颗牙的牙龈,"成!让他先把这书里的电路图抄一遍,错一根线就甭来了。"他从工具箱摸出个牛皮笔记本,"这是我带徒弟的入门作业,让他照着抄。可惜这徒弟没带成,家里嫌弃电工危险,没让他学了。" 苏青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油浸的纸页:"谢了郑师傅,事儿成了让你以后的徒弟请您喝二锅头。"他转身时,听见老郑对着电线嘀咕:"算盘精家的小子,应该能行,我这身子在没个徒弟帮忙……" 苏青是懂他的,电工跟熊猫一样稀缺,一个是因为我们国家开始用电没几年,还有这个时候人对电天生带着惧怕,加上师徒制,没有考核制度,基本就是老带新,新的还不敢学。也就造成电工组小猫几只,除了老郑还有一个电工,跟老郑换班。 ———————————— 下班后傍晚,因为冬天,天已经黑了,苏青家堂屋内已经亮起了灯,秀兰看着苏青往帆布包里拿出电工教材,好奇问:"你真要帮解成"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帮是帮,但得按我的规矩来。"苏青扣紧包带,"让解成先啃下这几本教材,年后我在带他去找厂里的老郑进行电工基础考试。过了,我跟厂长说可以特招,解成有电工基础,不通过,那就只能怪他没有好好学了。" 苏青拿着三本教材,拉开门时,正看见阎埠贵站在自家门口张望,眼神里满是焦虑。 "老阎您可别望了,你不就是在等我找你吗"他径直往阎家走去。 "苏科长来了"杨瑞华的笑脸瞬间堆起来,却在看见苏青手里的教材时僵了僵,"您这拿的是……" "为了你家解成的事儿,我今儿可算把老脸豁出去了!"苏青把教材往炕桌上一拍,对着后头的阎埠贵说。 "您这是您是说您今儿已经帮着张罗解成的工作了那可真的太谢谢您了,您啥时候带解成进厂,我好准备着点儿!"阎埠贵脸上笑开了花,搓搓手,他就知道,让媳妇帮着干活肯定有用。 "老阎别急,你先听我说,我今儿从厂长办公室到电工组,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他故意扯谎,"我找厂长说了工作的事儿,杨厂长说特招名额有,其他的不行,电工组可以进人,但得电工老郑同意,我又找到电工组的老郑,没想着他更厉害,拿焊枪指着我说没摸过电线的免谈!" 杨瑞华端着热水凑上前,围裙上还沾着面:"苏科长,那解成工作的事没成" "也不是没成,老郑有要求呢。"苏青抓起桌上的茶杯晃了晃,"当时我就跟老郑说阎家小子聪明,学的快肯定能通过他的考核!" "人家说了,想进他那儿得有底子。没底子他不要!"他指了指《电工基础》封面上的油垢印,"这些都是我跟老郑那借来的,先让解成先啃三个月。" 阎埠贵这听了这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在花生皮上搓出响:"苏科长,这电工……解成他没摸过电线啊。" "没摸过才更要学。"苏青看着阎解成,"年后我就带解成进厂见老郑,能接三相电机就留下,连保险丝都换不利索——"他故意顿住,"那就别怪我没帮你们了。" 阎埠贵转头瞅儿子,阎解成马上用力点头:"爸,我学。"他又摸了摸教材封皮上的俄文字母,"我听同学说,电工是技术工种,比锻工轻巧。以后真成了电工,工资也高。" "轻巧学起来可不轻巧,老郑说了,先把书里的电路图抄一遍,错一根线都甭去见他。"他从怀里摸出老郑头的牛皮笔记本,"还有,这是入门作业,照着抄。" 阎埠贵接过笔记本,牛皮封面的油味呛得他直皱眉。杨瑞华笑着脸说:"解成,还不快谢谢苏科长" 阎解成刚要开口,苏青却摆了摆手:"谢啥。"他盯着阎埠贵藏在桌下的花生缸,突然压低声音,"老郑最烦偷奸耍滑的,要是让他知道解成一边学电工一边倒腾粮票,肯定不会要他,您最近还是消停点儿……" 阎埠贵的脸"腾"地白了,苏青见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再说话,转身掀门帘时,听见阎解成翻开教材的哗啦声,夹杂着阎埠贵的嘀咕:"听见没好好学!年后要是进了电工组,你就不用去扛大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