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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局“棒槌”干事的训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青河一中刚刚冒头的科技热情上。关于陈默“意念控制”的流言，在官方定性为“管理不善的物理实验”后，迅速降温，变成了学生们课间偶尔提及的、带着点猎奇色彩的谈资。只有少数人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正变得更加湍急。 陈默严格遵守了“指令”。 那份交给教导处的情况说明，写得极其“标准”——详细描述了盐水电极的原理、肌电信号的物理本质、运算放大器的基本功能，甚至画了简化电路图。通篇用词严谨、科学，不带任何“意念”、“思维”等敏感字眼，完全符合一个“求知若渴但方法欠妥”的“英才计划”学员形象。教导主任看完，长舒一口气，赶紧复印一份塞给了张干事交差。 在校园里，陈默收起了所有实验器材。那个上了锁的实验室柜子，钥匙被他“不小心”弄丢了，周老师虽然惋惜，也只能作罢。陈默变得异常低调，除了和苏晓冉、王涛讨论些课本上的难题，绝口不提任何实验。苏晓冉也学乖了，对之前的“宣传”后悔不已，主动帮陈默打掩护，对外只说陈默被批评后“不敢玩了”。 然而，真正的实验从未停止，只是转移到了更隐蔽的战场——陈默那个狭小的卧室，以及“鹰巢”提供的安全渠道。 张振华如约而至，送来的不再是零散元件，而是用牛皮纸文件袋密封好的包裹。里面除了更精密的运算放大器芯片（比如性能更好的lm741）、小型滤波电容、更灵敏的微安表头，还有几本内部影印资料。这些资料封面平平无奇，写着《基础电子电路应用实例》、《青少年科技制作选编》，但内页却夹着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关于肌电信号特征分析、简单阈值电路设计、甚至……极其基础的动作模式识别概念简述（80年代初的前沿边缘）。每一页都带着油墨的清香和保密级别的慎重。 “‘园丁’说，东西给你了，怎么用，用到哪一步，你自己把握分寸。”张振华语气平淡，但眼神里的期许和警告同样明显，“‘鹰巢’对你的‘桥梁’理论很欣赏，但记住，是‘桥梁’，不是终点。现阶段，做出一个能稳定识别‘握拳’和‘放松’的开关，比琢磨虚无缥缈的‘意念’更有价值。” 陈默心领神会。这就是方向：实用化、功能化、去神秘化。 把生物电信号的应用，锚定在看得见、摸得着的肢体动作控制上，避开“思维读取”的雷区。 他的新“地下实验室”简陋却高效。书桌变成了工作台，旧闹钟的齿轮和发条被拆解，准备作为未来执行机构的动力源；盐水电极换成了更小巧的银片电极（张振华提供），用橡皮膏固定在手臂上；示波器太扎眼，被一个改装过的微安表头和自制的多级放大/滤波电路取代。核心，是那块小小的lm741运放芯片，它稳定地将微弱的肌电信号放大到足以驱动后续电路。 深夜，万籁俱寂。 陈默额前渗出汗珠，小心翼翼地用烙铁焊接一个阈值比较器电路。他设计的逻辑很简单：当肌电信号强度超过预设的电压阈值（代表用力握拳），电路导通，驱动一个小型继电器“咔哒”一声闭合；低于阈值（代表放松），继电器断开。这“咔哒”一声，就是控制的开端！ 他反复测试、调整放大倍数、滤波参数、阈值电压……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酸胀，但精神却高度亢奋。 “成了！” 当继电器随着他手臂肌肉的收缩和放松，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咔哒…咔哒…”声时，陈默紧握了一下拳头。这不是“意念”，这是实实在在的肌肉信号开关！一个最原始的人机交互接口诞生在他小小的书桌上。 他将这个装置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改造过的旧饭盒里，内部用泡沫塑料固定，外面缠上绝缘胶带，伪装得天衣无缝。这是给“园丁”的第一份答卷。 --- 与此同时，那个“小黑盒”——微型宽频监听/干扰器，成了陈默枕边的“耳朵”。他严格遵守林卫国的告诫，只在深夜、拉上窗帘、戴上耳机时，才短暂开启“频道2”的主动扫描监听功能，而且时间严格控制，避免耗尽电池。 几天前的那个“滴滴嗒”信号，如同一个幽灵，再未出现。陈默记录下的编码序列，通过张振华的安全渠道传递了上去，但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这让他有些不安，但也更加谨慎。他深知，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当好一个“被动传感器”，收集信息，等待“鹰巢”的判断。 这天放学，陈默故意绕了远路回家，途径县农机厂的后墙。这里相对僻静，高大的围墙内传来机器的轰鸣。他装作系鞋带，快速将“小黑盒”贴着地面，拉出天线，开启扫描。 耳机里瞬间充斥着重型机械的电磁干扰噪音，尖锐刺耳。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阵极其微弱、被强大工业噪音淹没的规律脉冲声，像是摩尔斯电码的变种，断断续续地钻了进来！ “滴…滴滴…（长间隔）…嗒嗒…” 信号极其微弱，来源似乎就在农机厂内部，且与机器噪音有某种同步性！ 陈默心脏猛地一跳！不是上次那个信号！频率不同，编码模式也不同！他迅速记下几个关键特征点和时间，然后立刻收起设备，若无其事地离开。 两处不同的地点，两种不同的编码信号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青河县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无线电活动”比他想象的更频繁、更复杂！但这次信号似乎与工业环境耦合，是设备干扰还是……某种利用工业噪音掩护的通讯 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新发现通过安全渠道报告给了张振华。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描述时间、地点、信号特征和工业背景。 --- 两天后，林卫国的吉普车再次出现在陈默家附近的小巷。 “上车，去无线电中继站。”林卫国言简意赅。 废弃铁塔下，面包车里的简易操作台前，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张振华没有寒暄，直接调出几张模糊的频谱分析图。 “你报告的信号，‘鹰巢’分析了。”张振华指着图谱，“农机厂那个，初步判断是某种老式工业遥控设备泄漏的信号，编码简单，目的可能是控制厂内天车或者大型阀门，虽然不合规（易被干扰/窃听），但属于内部使用，威胁等级低，已通知厂方技术科自查。” 陈默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张振华话锋一转，调出另一张图，上面正是陈默第一次在家属院捕捉到的“滴滴嗒”信号特征，“这个信号……不简单。” 他指着几个参数：“编码方式有规律但非标准民用协议，发射源功率极低，覆盖范围很小（百米级），发射时间短暂且不固定。最关键的，‘鹰巢’数据库比对，发现其部分特征……与已知的、某种用于近距离、非接触式设备状态监控或触发的隐秘信号模式有低度相似。” “设备状态监控触发”陈默皱眉，这范围太宽泛了。 “比如，某个隐藏的传感器确认目标出现，或者……某个预设的装置需要被远程激活。”张振华眼神锐利，“这种信号本身不传递复杂信息，更像是一个‘心跳’信号或‘就绪’信号。发射源就在你家附近，意味着……”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意味着……我家附近，可能被放置了某种东西一个‘眼睛’，或者一个‘开关’” “可能性存在，但证据不足。”张振华肯定了他的推测，“‘鹰巢’评估后认为，这大概率并非针对你个人。你的价值，在目前阶段，还不值得动用这种级别的、需要预先部署物理设备的监视或触发手段。更大的可能，是青河县存在其他需要被‘关注’的目标或地点，而你，只是恰好住在信号覆盖范围内，你的设备又足够灵敏，意外捕捉到了。” 这个分析让陈默稍微安心，但也敲响了更响的警钟。自己并非风暴中心，却已身处风暴边缘！ “所以，‘鹰巢’指令升级：‘黄雀’警戒等级下，授权你进行有限度的主动信号定位尝试。”张振华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带简易液晶屏的附加模块，连接到“小黑盒”上，“这是简易场强计模块。开启监听锁定那个特定信号特征后，它能显示接收信号的大致相对强度。你带着它在信号出现过的区域移动，信号最强的大致方向，就是源头所在。” 他演示了操作方法：“行动原则：安全第一！ 只在白天、人多的公共区域进行，绝不可靠近可疑地点，更不可尝试搜寻或接触任何可疑物品！你的任务仅仅是，利用你‘中学生’身份的天然隐蔽性，帮助缩小信号源的可能范围，提供更精确的方位信息给‘鹰巢’。定位数据通过我传递。明白吗” “明白！”陈默接过模块，感觉手中的“玩具”分量又重了几分。从被动监听，到有限度的主动探测，“黄雀”开始小心翼翼地展开它的翅膀。 “另外，”张振华语气缓和下来，拿出一份《青少年科技》杂志，里面夹着一页纸，“‘鹰巢’对你提交的‘肌肉信号开关’原型评价很高，思路清晰，实现简洁。这份关于简易肌电假肢控制原理的科普文章（实则是高度简化的技术路径建议），是给你的‘奖励’和下一步方向参考。继续深化实用研究，积累技术，这才是你现阶段的核心任务。外面的风，让‘鹰巢’来挡。” 回程路上，陈默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境已然不同。青河县，这座他重生以来努力融入的平凡小城，其平静的肌理之下，正显露出错综复杂的脉络。他不再是懵懂的旁观者，他手握“钥匙”，既是探索科技奥秘的学徒，也成了为国家力量延伸感知的“末梢神经”。 他将那页“肌电假肢”的资料小心收起。科技之路与国家使命，如同他电路板上的正负两极，在这个特殊的年代，紧密地耦合在了一起。他知道，下一次“滴滴嗒”声响起时，他这只“黄雀”，将不再只是聆听，而要开始尝试，在安全的距离内，为“鹰巢”指引方向。 地下实验室的灯光，将彻夜长明。而街道上那个背着书包、看似普通的中学生身影，也将开始执行一项不为人知的“散步”任务。成长的道路，从未如此充满挑战，也从未如此意义非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