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杀死那个陆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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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透过单薄衣料那微不足道的屏障，毫不留情地侵蚀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如同一具被彻底废弃、关节断裂的破败玩偶，瘫倒在坚硬得如同磐石的地板上，四肢百骸都失去了支撑的意志。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之后，被一只无形而冷酷的巨手骤然抽空，连抬起一根微不足道的手指，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伴随着沉重而破碎的喘息，那声音嘶哑空洞，像是残破风箱在濒临解体前最后的、绝望的拉扯，每一次都徒劳地试图从干涸的肺腔深处，榨取出最后一缕维系生命的稀薄空气。 浓烈得几乎凝固成实质的铁锈腥气——那是生命消逝后最原始、最刺鼻的印记——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缠绕着我的感官。它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最深处，每一次吸气，都强行将这令人窒息的味道灌入肺腑，甚至霸道地蔓延至口腔，舌尖上残留着一种冰冷、粘稠、带着鲜明金属感的苦涩，像一层永不消散的阴霾，顽固地黏附着，挥之不去。这气味，这味道，它们属于陆观，属于那些……散落四周、无法拼凑的温热碎片。它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钻进我所有的感官孔隙，冰冷地缠绕、绞紧我摇摇欲坠的意识。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如同西伯利亚寒流卷起的滔天冰潮，瞬间将我残存的神志彻底淹没。我这一生……怎会，怎可能，走到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个曾经和我并肩行走在放学路上、书包拍打着屁股、勾肩搭背肆无忌惮大笑的青葱少年陆观；那个在无数个夜晚分享过心底最深处秘密、分享过对未来最荒唐憧憬的好兄弟……此刻，他那鲜活跳动的生命，竟以一种如此突兀而惨烈的方式，终结在我自己那根该死的手指所扣下的扳机之下！枪响那尖锐、撕裂空气的余音，似乎还在我嗡嗡作响的耳膜深处疯狂震颤，留下永不磨灭的烙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谨小慎微、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犹豫片刻、连杀只鸡都不敢直视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在那电光火石的瞬息之间，就毫无挣扎地坠入了这永无天日的深渊事情的发生快得超越了思维的极限，快得像一场毫无预兆、将人瞬间吞噬的噩梦，快得我甚至来不及捕捉一个清晰的念头，来不及阻止自己那根仿佛拥有了独立意志、犯下滔天罪孽的手指！ 最深最重的悔恨，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毒刺，狠狠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我甚至……甚至都没能在那决定生死的、短暂到无法计量的瞬间，看清他的脸！那张被大家常常夸赞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世不恭、却又英气逼人、总挂着点坏笑的面容……就在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骤然爆开的刺目火光中……被彻底地撕裂、粉碎、永远地抹去了痕迹。是被我！是被我这双曾经和他紧紧相握的手，亲手撕裂、摧毁、化为了虚无！这个念头本身，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滋滋作响的残酷声响，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之上，烫得我整个存在都在剧烈地抽搐、蜷缩。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洞惋惜，和迟来的、沉重到足以将山峦压垮的悔恨，如同冰冷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不可抗拒地坠落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几乎要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苟延残喘的意识都彻底碾成齑粉，随风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