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瓯江口指挥塔的探照灯光柱刺破海雾，扫过泊地中几艘悄然变换锚位、炮口森然指向内河方向的炮舰轮廓。 无声的“调防”，已在最深的夜色中完成。 陆川站在司令部顶层的了望台，海风带着咸腥与寒意，吹动他军大衣的下摆。 他凝视着江口外那片被薄雾笼罩的、象征着未知与威胁的深蓝，眼神锐利如鹰。 周卫国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份汇总电文。 “司令，各战区对‘密令’的初步回应汇总完毕。” 陆川接过，并未立刻翻看，只是沉声问：“第九战区，伯陵兄那边” “薛长官处回电：‘长沙战后，百废待兴，日寇第34师团残部仍于湘北频繁袭扰，清乡、重建、整补刻不容缓。 清剿事宜，已责成相关防区详查匪情，拟制周密计划，待防务稳固、兵力充裕后相机实施。’” 陆川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薛岳这“详查”、“拟制”、“相机实施”三连，加上“日寇袭扰”、“百废待兴”的理由，与他自己的“宽限旬日”回电堪称异曲同工，将拖延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他翻动电文。 第二战区阎锡山：“钧座明鉴！晋绥大地，日寇第1军凶焰未息，同蒲、正太铁路沿线据点林立，扫荡频繁，尤以吕梁、太行匪患区域为甚。 职部主力正与敌寇浴血周旋于中条山、汾河谷地，实难抽调重兵深入‘清剿’。 已严令地方保安团队及游击纵队，严密监视、限制其活动范围，确保交通线及主要城镇安全。 待正面压力稍减，必当抽调劲旅，犁庭扫穴！” 阎老西不愧是“存在大师”，通篇强调日军压力山大，将“清剿”任务巧妙地推给“地方保安团队”和“游击纵队”。 核心主力则牢牢钉在抗日前线，还暗示了目标区域与日军纠缠不清，贸然大动干戈恐生变数。最后“犁庭扫穴”的保证，遥遥无期。 第五战区李宗仁：“奉悉钧命，职部凛遵！然鄂豫皖边区情势复杂，日寇第11师团、骑兵第4旅团正于平汉线南段及大别山北麓集结，意图不明，威胁甚巨。 我战区历经随枣、枣宜等役，元气未复，新兵整训、装备补充亟待完成。值此强敌压境之际，骤然大规模‘清剿’，恐致兵力分散，予敌可乘之机，动摇五战区根本！ 职已严令各部加强戒备，对辖区内异动武装实施‘挤压’策略，迫其远离交通要道及资源区。 恳请钧座体察前线将士浴血之苦与强敌环伺之危，暂缓大举清剿行动，待敌情明朗、我战力恢复后，再行雷霆之举！” 李宗仁的回电绵里藏针。 先表“凛遵”，随即大谈日军重兵集结的“不明意图”，强调自身“元气未复”，将“清剿”等同于“兵力分散”、“动摇根本”。 提出的“挤压”策略，不过是变相的监视和限制，核心仍是保存实力，避免与目标武装发生大规模冲突。 最后“恳请暂缓”的措辞，谦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考量。 第一战区蒋鼎文汤恩伯：“职部已按钧谕部署！ 然豫中平原，乃日寇华北方面军南下之要冲，敌寇机械化部队机动迅猛，陇海、平汉两线压力巨大。 为确保洛阳及豫西屏障，职部主力须臾不敢轻离防区。 已抽调部分精锐及地方保安部队，对伏牛山、桐柏山区域实施‘定点清除’和‘经济封锁’，逐步压缩其生存空间。 唯全面清剿，需待正面战线稳固，并获充足之空中及重火力支援方可行事。恳请军委会优先调配作战物资！” 蒋鼎文和汤恩伯的回电相对“积极”一些，提到了“部署”、“定点清除”、“经济封锁”。 但核心仍是强调豫中平原的极端重要性及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威胁，主力部队“须臾不敢轻离”。 所谓的“清剿”行动，规模被限定在“部分精锐及地方保安部队”，且隐晦地伸手要物资要支援，将难题巧妙地抛回给了重庆。 陆川合上电文，目光投向西北重庆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城里，即将掀起的滔天怒火。 重庆，黄山官邸，侍从室。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压抑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蒋委员长面沉似水，手中的青瓷盖碗茶盏被捏得指节发白，袅袅热气早已散尽。 宽大的桌面上，摊开的不是作战地图，而是几份来自各大战区的回电副本，陆川的“宽限旬日”、薛岳的“相机实施”、阎锡山的“实难抽调”、李宗仁的“恳请暂缓”、蒋鼎文汤恩伯的“需待支援”…… 每一份电文，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和滴水不漏的推诿！ 每一份电文，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这位最高统帅的脸上！ “啪！” 青瓷盖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碎！滚烫的茶水和瓷片四溅！ “娘希匹！！”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蒋委员长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整个侍从室鸦雀无声，所有参谋、侍从官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他猛地站起身，因极度的愤怒而身体微微颤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敷衍！拖拉！阳奉阴违！！”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文件跳起，“什么日寇威胁！什么整补未成！什么兵力不足！统统都是借口！借口！！” 他抓起陆川那份“宽限旬日”的电报，手指几乎要将纸张戳穿：“陆子安！好一个‘详查匪情’！好一个‘巩固防务’！ 你的兵工厂锤子敲得震天响，你的军校办得风生水起！ 对付日寇的‘囚笼’你倒是有力气撕口子！ 对付自己家里的‘隐患’，你就要‘宽限旬日’！你的枪口，到底对着谁！” 他又抓起薛岳的电报：“薛伯陵！你的第九战区刚打了大胜仗，就敢跟我要‘相机实施’！ 长沙的威风呢打鬼子的劲头呢！我看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忘了谁才是你的领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