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冀楠，冀楠，就是希望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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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来看您了……”
昏睡中的宿冀楠好像回到了父亲临终前的一天……
那天是个阴天，宿冀楠跟辅导员请了假，从学校来到了医院。她用消毒水仔仔细细地将双手洗净，又从护士手中接过了隔离衣、头套、脚套和口罩，将自己全身都认认真真地包裹好，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icu最里侧的一张病床前。
“只有十分钟啊！抓点紧！”
虽然宿冀楠已经来过了很多次，但护士还是按流程对宿冀楠轻声叮嘱道。
“嗯，知道了，谢谢。”
宿冀楠谢过了护士，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父亲，父亲已经在icu里躺了很久了，如今的他衰弱枯槁，气息奄奄，只能靠着一堆吊瓶和各种仪器来维持生命，宿冀楠心里清楚，父亲已经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一股心酸从心底涌起，宿冀楠悄悄地扭过头去，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花。
父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听到了女儿的呼唤，父亲竟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布满针眼的手，想最后抚摸女儿的脸庞，可是，气力衰弱的他最终没能做到。
“爸爸你醒了”宿冀楠十分惊喜，她握住了父亲干瘪瘦弱的双手，“爸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父亲微微点点头，宿冀楠赶紧将耳朵侧了过去，父亲苍白干涸的嘴唇颤抖着，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爸可能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赶紧找个人……陪你过下半辈子……”
“……”
宿冀楠有些无奈，万没想到父亲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催婚，宿冀楠握紧了父亲的手：“爸，我才上大二呢！”
“……不小了……不小了……”父亲忽然湿了眼眶，“……早些生孩子，不要像爸一样，自己老了快走了的时候，孩子却还小……”
原来父亲是这样想的。
宿冀楠知道，父亲是在快五十岁的时候，才“老来得女”，生下了自己，虽然自己也算得上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可宿冀楠却很清楚，父亲心中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想要个儿子。
然而，宿冀楠的母亲去世得早，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已经老了，父亲便没有再娶，而是独自拉扯着宿冀楠长大，从那以后，“没有儿子”就成了父亲心中一个再也解不开的结。
其实宿冀楠的父亲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那时的妻子，是父亲的初恋，二人结婚十几年，妻子却一直没有怀孕。父亲一家人生活在农村，医疗条件差，在宿冀楠奶奶的日日紧逼下，父亲不得不和妻子离了婚，转而娶了宿冀楠的母亲。
父亲和母亲结婚几年后，母亲怀孕了，父亲非常高兴，天天盯着母亲的肚子瞧。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母亲抚着自己已然隆起的小腹，微笑着看着父亲。
父亲乐呵呵地说道：“我看过了，你的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儿子！”
母亲笑着道：“这个又不准的，得生下来才知道啊！”
父亲摆摆手，一脸欣喜：“错不了错不了，一定是儿子！对了，不如我现在就给孩子起个名字，家里的老人们常说，儿子都是‘喊’来的！”
于是，宿冀楠的名字在她出生之前就被起好了。
冀楠，冀楠，不就是希望是个男孩的意思吗
据说宿冀楠出生的时候，在产房外面陪产的奶奶一听说是个女孩，脸一拉转头就走，而父亲则愣了半晌，拉住护士的胳膊连连问道：“确定是女孩吗不对呀我媳妇怀孕的时候，肚子尖尖的，我也给孩子起了‘冀楠’的名字，怎么还是个女孩呢确定是女孩吗”
这些事情都是宿冀楠的外婆告诉她的，在宿冀楠的印象中，奶奶对她很凶，时不时就会说她“跑得太快了，让老宿家没了后。”
宿冀楠一直不知道“跑得太快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宿冀楠总是故意跑得很慢，远远地落在小伙伴的后面，可奶奶还是总这么说她。
宿冀楠委屈极了，她不敢去问奶奶，就去问外婆，可是外婆也不告诉她，直到有一天，嫁去外地的小姨回娘家看望外婆，这才告诉宿冀楠这句话的后半段。
“跑得太快了，把儿没带上。”
从那以后，宿冀楠就整天提心吊胆，生怕父亲母亲再给自己生一个弟弟，那样的话，这个家里可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不过，宿冀楠还没担心多久，母亲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想到了母亲的宿冀楠哽咽起来，而病床上的父亲却再次变得神志不清，他絮絮叨叨地兀自念叨着：“……咱们老宿家，有本族谱，就藏在老家的那间宅子里……爸没有儿子，只有你一个女儿，这本族谱，要记不下去了，要断在我的手里了……我……我……我对不起宿家的列祖列宗啊……”
虽然父亲已近弥留，但听到这话的宿冀楠还是感到愤怨交加，她哭着对父亲说道：“族谱族谱，记族谱就那么重要吗”
父亲的嘴唇哆嗦着：“……咱们家姓宿，是个很少见的姓，族谱，要传下去才行啊……”
“咱们祖上，出过什么名人吗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太爷爷叫什么！”宿冀楠哭道，“族谱到底有什么用处和意义啊”
“族谱，当然重要……咱们祖上，出过一位武状元呢……”
“那我为什么不能上族谱女儿怎么就不能上族谱”
“女孩哪能上族谱呢，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爸，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和妈妈再生一个呢”宿冀楠有些赌气。
“那时候……那时候……那时候管得严，要是再生一个，我和你妈妈都得下岗……”
原来不是不想生，而是不敢生。
宿冀楠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哭泣，就在这时，一旁的监护仪器忽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哎呀！快快快，我们要抢救！家属先出去吧！”
几个医生和护士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父亲往抢救室推，宿冀楠不得不离开了父亲的病床前。
“爸，您可千万别有事啊！我明天再来看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