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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陈府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染红了西边的天空。陆明远穿过重重院落，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晚霞映照得泛着淡淡的红光。书房外那株老梅的枝干在暮色中愈发苍劲，他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陈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明远推门而入，书房内檀香袅袅。陈老正在案前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墨迹在光晕中泛着幽蓝的光泽。 "老师。"陆明远躬身行礼，声音里还带着觐见归来的紧绷。他下意识地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陈老搁下狼毫笔，笔架上的毛笔轻轻晃动。他抬眼打量自己的学生，目光如古井般深不见底："觐见如何"案上的青瓷茶盏冒着热气，茶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在书房内静静流淌。 陆明远喉结微动，将觐见经过娓娓道来。说到皇帝准许他在京应试时，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眼中似有星子闪烁。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嗯。"陈老微微颔首，从紫檀木的案头取过一份烫金帖子。他的手指在帖子上轻轻一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明日学子诗会，你且去看看。" 陆明远双手接过帖子。洒金纸在掌中微微发烫，上面"甲辰年京中诗会"几个字用瘦金体写成，笔锋凌厉如刀。 "学生谨记。"他将帖子小心收入袖中，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细腻的纹理。 想起当年在国子监时，也曾收到过这样的帖子，只是那时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哪懂得什么家国天下。 暮色已深。院中的海棠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带着淡淡的香气。宋雨薇正在廊下看着当初成亲的玉佩。 "娘子。"他声音里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 宋雨薇放下手中的玉佩，仰头看他，眼中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像是盛满了星辰："夫君面圣可还顺利" 他将花瓣放在她掌心，触到她指尖的薄茧："陛下恩准我在京应试。"从袖中取出那份烫金帖子，"老师让我明日去赴诗会。" 宋雨薇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将帖子捧在掌心，指尖描摹着上面的烫金花纹："京中才子云集，夫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反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指节处因常年刺绣留下的细茧："无妨，我自有分寸。"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宋雨薇亲自为他更衣，月白色的长衫上绣着暗纹竹叶，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她为他系上靛青色丝绦时，手指微微发抖，系了三次才打好结。她的发间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 "早些回来。"她将一枚青玉簪插入他的发髻，指尖在他耳畔流连片刻，"我让厨房备了你爱吃的鲈鱼脍。" 他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落下一吻，触到她腕间淡淡的茉莉香："等我回来。"他的声音低沉。 揽月楼前车马喧阗。陆明远下车时，正听见楼内传来一阵喝彩声。门口的小厮见他衣着素雅却气度不凡，连忙上前引路。 踏入门槛，熟悉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光。楼内的陈设依旧典雅，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这不是陆公子吗" 一个清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李肃手持一柄泥金折扇，正含笑望着他。多年不见，这位昔日同窗愈发俊朗，一袭湖蓝色锦袍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眼角已有了细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李兄。"陆明远拱手，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翰林院腰牌，"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平静，却掩饰不住重逢的喜悦。 李肃折扇一收，在他肩上轻拍："听闻你在清河府颇有建树，连陛下都对你青睐有加。"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今日诗会，周学士特意嘱咐要看看你的诗才。" 一阵骚动从楼梯口传来。李河大步走来，锦衣华服也掩不住他身上的英武之气。他比从前更加挺拔，眉宇间的稚气已褪尽，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还如当年，像是盛满了阳光。 "陆兄！"李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让他微微皱眉，"我特意告假来见你！"他的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陆明远还未答话，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陆大才子吗怎么，现在连国公府的公子都要巴结了" 王昶摇着一柄描金折扇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轻蔑的光芒。 李河脸色一沉，正要发作，陆明远轻轻按住他的手臂："王公子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波澜。 王昶折扇一收，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一点："听闻你如今在清河府种地难怪身上一股子泥土味。"故意用扇子掩住鼻子，引得身后几个跟班窃笑不已。 楼内忽然一静。周明德学士缓步而来，深蓝色的官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陆明远身上："陆公子，久仰。" 诗会正式开始。当周学士宣布以"春耕"为题时，王昶故意大声道："这可真是为陆公子量身定做的题目啊！"引得几个跟班窃笑不已，眼中满是讥讽。 陆明远不慌不忙地研墨，墨锭在砚台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笔尖触及宣纸，墨迹在纸上晕开，化作一行行诗句： "犁破春泥浪，秧分绿水田。 汗滴禾下土，笑满陇头烟。 牛闲嚼嫩草，童戏放纸鸢。 莫道耕耘苦，秋来谷满川。"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看着墨香在空气中袅袅升起。 周学士读到陆明远的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汗滴禾下土，笑满陇头烟'，好句！"他抬头深深看了陆明远一眼，目光中带着赞赏，"陆公子想必深谙农事，方能写出如此真切之句。" 王昶在一旁冷笑，声音不大不小："不过是些田舍郎的把戏。"他的眼中满是不屑，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 "哦"周学士眉头一挑，目光如电，"那王公子不妨也赋诗一首，让老夫开开眼界。" 王昶顿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他的跟班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解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