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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她要走，他眼中那依依不舍的情绪便藏不住，又低声道：“你要回去” 潘令宁一怔，心想，她不该回去么 又见他垂下眼帘，盯着她的手指，似自我安抚，又似关切道：“嗯，你该回去，看看手指的伤，可别耽误了治疗！” 他又看着她的眼睛，脉脉如水、专注万分，“昨夜，是我耽搁了你，万分抱歉……你莫非一宿都没睡，一早替我煮茶煎药” 潘令宁面色赧红，不自然地别过头，她已经做了太多愈矩之事，本该守着最后一份矜持，故而，她淡然说道：“我先回去了，崔相公保重！” 说罢，行了一礼，当即转身离开。 崔题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眸微动，神思也微动。 他觉得，两人之间还差了点什么，可是他又不好表现得过于直白，否则又陷入当初被她拿捏在掌心的境地。 可他若不做点什么，又生怕两人今日一别，往后便没有这山中独处的旖旎氛围。 便在他盘算之时，陡然见走远的潘令宁，在即将出了月洞门之时，陡然回头望了他一眼。 而后，她眼神慌乱，可能大约没想到他久久站在门后注视着她的背影，从而发现了她回眸的这一举动。 心下尴尬，她当即快速回头，佯装若无其事地打算匆匆离去。 “潘小娘子！”然而，崔题唤住了她。 只见他回身消失片刻，再出现在门口之时，手中持着笠帽，疾步走出，追上她而来。 他肩上一直只披着外衫，未套入袖中，身上一件荼白杭州里衣松松垮垮地交着领子，仍旧露出锁骨，这副目模样堪称放浪形骸。 可他却顾忌不多，快步走来，并在她的愕然之下，给她带上了斗笠，柔声道：“这檐角和树梢上全是雨珠，戴着会好些。下山之时，小心路滑！” 潘令宁伸手扶了扶笠帽的边缘，又捋了捋颈下的系带，绑紧了之后，强忍凌乱的心跳，又移开慌乱的眼神，含糊道：“嗯，多谢崔相公！” 说罢，她不敢逗留，便转身离开了，生怕迟了让他发现脸上泛起的红晕。 见她匆忙离开的模样，崔题才觉得心下稳了些。 他便该如此徐徐试探，等着她亲自开口，亲自坦白承认，她亦对他动了情！ …… 两名佩刀的青衣皂官提着一块黑檀木牌匾走过街衢。 过往的行人避让，在他们走过之时，又好奇地驻脚注目，指指点点。 “呀，官赐的‘讲义堂’，还赐了牌匾，这等荣光，我以为唯有那功勋贵戚之家，才有御赐‘敕造牌坊’的殊荣呢！” “可不是，这文繁书铺的潘姓东家，可真有本事，这官‘官督民办’的先例还是头一份，据说还是个年轻的娘子！” 两个持着汗巾擦脸的打杂闲汉随意攀谈着。 一旁捆着襻膊，当垆沽酒的大娘插嘴道：“可不是，这年头，可别小瞧了出门营生的娘子，可不输你们儿郎！” 说着，大娘弯腰搬起了一坛酒，搁在架子上，还欢快感叹道，“咱们大梁王朝，废了奴籍，保障了女子的嫁妆，不限户籍归属，不凭路引往来，出门营生的女子可太多了！那文繁书铺里的女工，比男工还更多咧，这潘东家也是大善人！”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两名皂吏已经抬着匾额，行至文繁书铺门前对街的铺子下。 张叔早已在门口等候，热情迎上前拱手道：“差爷，您来了！” “我等奉街使之命，给尔等堂子送牌匾！”皂吏虽然高傲地扬着下颌，但还是拱手祝贺，“恭喜尔等！往后讲义堂便是‘官督民办’的牌子了！” “差爷辛苦了，有劳有劳！这是喜果，同为贺喜！”张叔说着，识趣地塞上喜果，实则里头夹杂着一块碎银粒。 而徐焕在二楼瞥见，赶紧扭头回去禀报潘令宁。 而铺子中，此时遍地的襕衫儒袍书生往来穿梭，多是附近的太学生、国子学，和其他六学的生徒，几乎填满了铺子的每一个书架，每一个角落。 这对街的铺子，原先是一家正店，两层相高，门前还立着彩楼欢门。 潘令宁早在纸坊开业之时，就筹谋盘下这间铺子了，花了好大力气谈判，也费了一番银钱才盘下来了，如今全改做讲义堂，与书铺隔街相对，但又独立分开，经营起来也方便。 如今铺子里头前后上下，共四间厅堂，分类对应不同的学生。而授课的夫子，也是齐远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请来了嵩山书院、应天书院的致仕学正、学录，和其他鼎鼎有名的归隐士人，来充当的。 潘令宁和齐远，共同为讲义堂的东家。此时二人领着徐焕迎了出来。 潘令宁巧笑倩兮，已有八面玲珑的姿态，脸上的笑容拿捏得刚刚好，端庄客气又热情洋溢道：“差爷来得真快，这块匾好多亏了街使和二位差役，才办下来这般快！差爷往后，可有空要常来坐坐，听听戏文喝杯茶！” 有官吏坐镇，其他同行想踢馆闹事的也得掂量掂量！ 对潘令宁，差役才有几分客气，京中许多人早已听过她的大名，而且能办下“官督民办”的牌子，又岂能是一般人。 差役便客气地拱手回道：“承蒙潘东家好意了，我等却之不恭！这块牌子呀，可是街使亲自提笔的。咱们街使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去岁还在讲义堂听了两堂课，娘子可有印象” “哟……”潘令宁暗暗转眸与身旁的齐远对了一眼，齐远眨眨眼点头，潘令宁便笑道，“哪能不记得，承蒙街使抬爱，这当真是我们讲义堂的荣幸了！若街使往后也能来堂中坐坐，我这小小的铺子也能蓬荜生辉！” “总之，好好经营，可别辜负了这块牌子！”差役神气赳赳地说完，便走了。 潘令宁吩咐着徐焕和张叔，安排人手把牌子挂起来，并低声询问齐远：“今年的新科探花，何人” 齐远忽然摇摇头，唉声叹气：“说来怕是让你吃惊，便是那北地来的书生，吴瑛，字子彦！” 潘令宁果然大吃一惊，甚至骇得双目微张，合不上嘴：“是他，子彦兄他……他怎么，还能中了探花” 延朔党的狂热拥趸，成了新科探花郎，还给她的讲义堂亲自题字赐匾这当真是荒唐事！ 还有，他如今是街使管着京都商铺的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