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小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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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御史王崇山，有本启奏！” 只见王崇山手持玉笏，出班跪倒。他官袍穿得一丝不苟，可那脸色，却是殿中最差的几个之一，灰败中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苦涩药气，额角还残留着昨夜可能因呕吐用力过猛而蹭出的一小块淤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翻涌的不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控诉： “臣要弹劾！弹劾皇子萧云泉、公主萧云霜！”他猛地抬头，目光直刺丹陛之上，仿佛要将那无形的“苦药”怨气尽数倾泻，“陛下！稚子年幼无知，嬉闹本是天性！然昨日朝堂之上，任由皇子与公主殿下指摘朝臣，口出无状，此风断不可长！国朝法度森严，紫宸殿乃议政重地，非是稚童嬉戏之所！皇子公主之言，纵然出自童真，亦属干政！长此以往，朝廷威严何在纲纪法度何存臣恳请陛下，严加约束皇子公主，勿使再涉朝堂，以正视听！此乃祸乱朝纲之始也！” 他语速极快，掷地有声，说到激动处，身体甚至微微发颤，袖口也随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这番突如其来的激烈言辞，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本就精神萎靡的群臣瞬间被炸醒了，惊疑、错愕、审视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王崇山身上，又偷偷觑向丹陛之上的女帝。不少人心中念头急转：这王崇山是昨夜苦药喝坏了脑子，还是……另有所图竟敢如此直指帝裔 夏紫月神色平静无波，冕旒下的目光幽深如古潭。她尚未开口，龙椅宽大的鎏金椅背后，却先有了动静。 一个扎着双丫髻、绑着红绸带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出来。小脸粉嫩，大眼睛如同浸在水中的黑葡萄，带着点初生牛犊的懵懂和好奇，正是公主霜儿。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在王崇山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逡巡片刻，又好奇地落在他那随着身体微颤而不停抖动的宽大袖口上。小公主歪了歪头，似乎努力辨认着什么，然后，用整个紫宸殿都能听清的、清脆又带着孩童特有软糯的嗓音，天真无邪地开了口： “王大人，”她的小手指向王崇山的袖子，“你这里头藏的小龟龟，金灿灿的，个头好大呀！比我哥哥泉儿养在琉璃缸里的那只小乌龟，重多啦！泉儿的小龟龟，只有一点点大呢！” 童言稚语，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 嗡——！ 所有朝臣只觉得头皮一麻，无数道目光瞬间如同利箭，死死钉在了王崇山那只突然僵住的袖子上！金龟！藏于袖中！比皇子养的宠物龟还重！这寥寥数语，蕴含的信息足以让久经宦海的老狐狸们脊背发凉！ 王崇山脸上的悲愤瞬间冻结，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跪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袖口，仿佛要捏碎里面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死寂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另一个小身影从龙椅另一侧沉稳地走了出来。皇子泉儿，穿着一身合体的小小亲王常服，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清澈而专注，不见丝毫孩童的嬉闹。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母皇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下方抖如筛糠的王崇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 “王大人，”泉儿的小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课业，“太傅昨日教导我与妹妹认斤两，看账册。账册第七页，记着‘小金龟九只，重三斤二两’。是这里记错了吗”他仰起小脸，看向丹陛之上，带着一丝求教的困惑，“母皇，太傅说，账册要清楚，斤两要分明，不可含糊。王大人袖中金龟之重，是否也应记入册中，方合规矩” 轰——！ 如果说霜儿的话是投入湖面的巨石，那么泉儿这清晰无误地报出“账册第七页”、“小金龟九只”、“重三斤二两”的话语，则如同九天惊雷，在紫宸殿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王崇山的心脏，也扎进了所有心中有鬼的朝臣脑中！ 昨日！周太傅！斤两！账册！ 线索瞬间串联！昨日周文渊教导皇子公主，内容竟是斤两辨识与账目查看！而皇子公主，竟将这所学，用在了此刻！精准地指向了王崇山袖中可能存在的赃物，甚至点出了来源——那本该死的账册第七页！ “噗通！” 王崇山再也支撑不住，那强撑的气势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崩溃。他双眼翻白，喉头咕噜一声，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整个人烂泥般瘫软在地，官帽歪斜，带倒了旁边的同僚也浑然不觉。那死死攥住的袖口，因他跌倒的姿势而微微敞开，一抹刺目的、沉甸甸的金光，在殿内通明的灯火下，毫无遮掩地泄露了出来！赫然是一只铸造精良、足有小儿拳头大小的金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紫宸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朝臣都僵立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瘫倒如泥的王崇山，看着他袖口滑出的那只金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死寂中疯狂滋长、碰撞。这两个五岁的孩子…他们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这背后的指向，细思极恐！ 丹陛之上，夏紫月缓缓合上了手中那份关于盐运使司仓廪损耗的奏疏。她看着下方瘫软如泥的王崇山，目光掠过他袖口泄露的金光，再看向龙椅旁，一个天真懵懂依旧，一个认真困惑等待解答的两个小小身影。她清冷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丝极淡、却带着洞悉一切威压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殿中寒意更甚。 “王卿，”女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看来，朕的‘小御史’，”她特意顿了顿，目光在霜儿和泉儿身上温和地扫过，再转向瘫倒的王崇山时，已只剩凛冽，“虽年幼懵懂，这眼力与记性，倒是比某些饱读诗书、位列朝班的老大人，更懂得何为‘规矩’，何为‘斤两分明’。”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