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铁浮城终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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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风废井口,一声脆响。 外头的铁网终于被切断,江九斤回身大喝:“可以走了!后面的,出来——快!” 一批批矿奴从狭窄的岩壁里涌出,手脚并用,脸上带着血、带着灰、带着一种不知该叫希望还是恐惧的光。 但很快,他们又被火势困住,门口的争夺变得胶着。 此时,一道佝偻人影艰难地往上爬。 马三。 十三窟火夫,腿瘸,肺有疾,此刻却死死咬着一根破布条,一步一跪地地往井口爬。 他身上裹着一件焦油味极重的旧麻袍,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东西。 是一块小木牌。 那木牌早被煤灰熏黑,一侧还有裂痕,但上头依稀还能看见一个歪歪斜斜的字。 ——「爹」。 是他儿子以前给他刻的,刻了一下午,只为在井下第一眼让他认出来。 马三不知外头是不是杀成一团,也不知道刚刚喊他往前爬的是谁。 他只是听见,有人嘶喊了一句: “通了!废井——通了!!” 那一刻,他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拽了一把。 眼前一黑,身子一滑,怀里的小木牌“啪”地一声掉在石壁上,几乎滑入岩缝。 他惊得浑身一震,猛地扑身,像疯狗护崽一样把那块木牌抱进怀里。 血从他手肘、膝盖渗出来,蹭着岩石一道一道往下淌。 他没看,也没感觉。 只知道——不能松。 他咬着牙往上爬,爬到井口外,一脚踏在地面时,整个人都还在发抖。 四周是火光、尸堆、断肢、咒骂和嘶吼。 他环顾一圈,却没有那张脸。 他眼里猛地就涌出泪来,呆呆站着,木牌死死抱在怀里,像个失魂落魄的傻子。 “不在” “也不在这……” 他喉咙干得像沙,声音破成了风。 下一刻,远处一处破矿车后,忽然有人艰难地爬出——是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破煤袋,裹着灰布,走一步喘三口气。 他仿佛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朝四周乱喊: “爹——!” 马三的眼瞬间睁大,喉结猛地一动。 那小孩脏得几乎认不出,但一双眼,却和他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手里的木牌“咔”地一声裂了。 他却笑了,笑到牙齿发黑,泪流满面。 他朝那孩子扑过去,像扑进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点没塌的地。 “爹在这儿!!儿啊——爹在这儿!!” —— 井下。 随着通风废井口被撬开的那一刻,仿佛整座铁浮城的地壳也随之被撕开。 “通了!通风井通了——!!” 有人嘶吼,有人哭泣,有人没命地往上爬,脚踩着石壁、肩踏着血泥,像一群从地狱里冲出的猛兽。 他们身上沾满了井下淤水、血污、煤灰,但每个人的眼里都燃着相同的一种光。 ——疯火。 “杀啊——!!” “林家的人死了,还不给我们让路!!” “冲啊!!为弟兄报仇!!为自己活命!!!” 他们冲出了废井口,迎着火与血,扑向挡在前方的黑甲军。 没有号角、没有军令,只有井下十年的怒。 三人冲在最前。 一个独臂汉子,肩缠麻布,手持锈镐,猛地跃起,正面撞上黑甲兵盾阵,整条手臂被长戟撕裂,他却扑在敌人脸上死咬不放——直至二人双双倒地,再不动弹。 一个拄拐老矿工,原本跌跌撞撞欲逃,忽听身后少年尖叫,竟反手举起锈锄,一锄柄挡开了劈来的斧锋,自己却被撞飞数丈,满嘴是血,却仍死死握着锄头。 还有一个孩子——身形瘦小,从废井里刚钻出就一脚踩空,摔倒在尸堆之间,惊恐挣扎时,手中却捡起了一把血淋淋的断刀。 他颤着手,挡在另一个同样逃出的妇人前,像只站起的狼崽。 这一刻,疯的是人,不是野兽。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奴。 …… 而此时,许文山与林靖之率废人营老兵迎面冲阵,正面压迫。 前后夹击! 铁浮城主井一线——终于崩裂! 黑甲军溃!人潮如瀑,矿奴潮呼啸而出,怒火灼天! 尸堆成垒,血流入井,怒吼撼城—— 这座被压抑了太久的旧矿井,终于,从地底发出它的第一声呐喊! —— 塔顶风急。 萧然仍立于高塔之巅,俯瞰整座铁浮战局。 废井已破,疯矿奴如潮冲杀,防线裂口,如惊雷滚落。 他嘴角缓缓扬起,笑意薄若冰痕。 这一切,尽在他推演之中。 然而下一瞬,一阵极细极密的脚步声,如断丝落叶般,从他背后缓缓逼近。 风中响起一个声音,带着轻蔑与笑意: “呵……都到了这一步,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戏” 萧然没有回头,只是负手轻立,眼神平静。 声音继续:“就算这些贱民冲出来了又如何你死了,他们一样得回去干活。还会死得更惨。” “你这局……不过是场春秋美梦。” 那人走出暗影,面覆黑具,金属面具之下,一只瞳孔是银灰色的,仿佛冻裂的冰,正是“隐环”首领——封门。 萧然终于转身,眉梢微挑,语气冷淡: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 “我的人还在,你怎么确定一定是我的对手。” 封门一顿,继而发出一阵轻笑。 “玄鸦在主井杀到癫狂。” “许文山在副井负隅顽战。” “林靖之他半身旧伤,已是余勇。” “塔顶上,只你一人。” “你有些本事不错……可你真以为自己能敌我‘隐环’全员” “十七名杀手,皆习断息之术,步若无声,影随夜行。” 他一步步逼近,眼神逐渐冷冽: “你能挡一个,两个……但能挡十七个吗” “你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风吹过塔檐,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为这场将死未决的对局奏响丧钟。 然而,萧然忽然轻笑。 那笑意淡然,却诡异。 “你……觉得我最强的底牌,是玄鸦” 他缓缓开口,语调不高,却一字一钉: “是许文山” “还是林靖之” 封门微愣,笑容渐敛,警觉随之上涌。 “那你以为,是谁” 萧然抬起头,眼神淡若冰水,却藏着锋刃。 他轻声答道:“你们……难道没发现” “从始至终,有一个人——未曾现身。” 风声一滞。 下一秒,塔檐之上,一道清脆的指弹声如雨落。 “咔。” 是扣弦之响。 风卷起黑影如羽,某处天檐瓦片塌落,一道身影逆风而起。 那是个戴着竹笠、披着麻衣、身上裹着破布与骨链的灰影。 他像是从荒坟中爬出,又像从黑井底脱出。 眼神清冷。 袖口轻拂,指间却握着一道铁骨反弓,弓弦震颤,杀机已至。 封门脸色一变:“他是什么人” 萧然淡淡颔首:“杀你们的人——老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