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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一路进了水牢。
他轻松就在那些修为低下的弟子面前隐匿了行踪——他即将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符合天心门温和大师兄做的事情了。
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陈隽远在到天心门之前，据说求死过一次，也是这一次的求死，让庄娇若不得不寻找门内擅长治疗的弟子，将消息传到掌门耳朵里。
但当他被救活的那一刻起，死不死已经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了。
庄娇若不会这么就让他死了，毕竟，她还没“驯服”他呢。
所以当文殊进到关押陈隽远的牢房里时，看到的就是满身鲜血，奄奄一息，却仍旧被吊着命的陈隽远。
陈隽远手腕与脚腕上都扣了寒铁的镣铐。
这东西对于修士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会封锁修为寒气入体，对人身体的伤害是巨大的，更何况毫无修为的陈隽远。
——但这东西防不住元婴以上的修士。
庄娇若了解文殊，晓得他不会来救陈隽远，所以连个禁制都没给陈隽远下。
“你...来看我笑话”陈隽远听得有人到来，他没有抬头，便吐出这句话。
他咬字清晰，但这对于一个嘴里塞了东西的人来说，委实不容易。
文殊站在一边冷冷看着。
毕竟也算是从小被娇养大的少爷，陈隽远的皮肉细嫩，被这寒铁的镣铐磨得手脚处都有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血肉翻飞，他张嘴说话的时候，那扣在后脑一直延伸到面颊的铁器，就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那造型奇怪的东西，文殊见过，据说是防止犯人咬舌自尽的东西。
陈隽远被这么对待，连嘴巴都合不拢，有透明的液体从嘴角不能控制的滴落，衬的陈隽远发红的眼角越发靡丽，可即使是这样，他的神态依旧是冷。
仿佛并没有被关在这地方，没有被折磨那么多日。
陈隽远久久听不到回复，眼睛动了动，抬头发现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竟是文殊。
他怔了怔，下一刻，表情却并不是舒坦与希望，而是浓浓的警惕：“你来做什么。”
陈隽远显然没有傻白甜到以为文殊是来救他的，他对于自己这个哥哥其实也挺了解，虽然未必知道他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恶意，但他从小就知道文殊对他并没有多少兄弟情。
文殊不说话，他只是以一种很冷淡的眼神俯视陈隽远，就像是在看一个蝼蚁似的。
眼里带着评估与挑剔，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
陈隽远这么想着，心里忽然一紧。
“自然是看看你，我的弟弟。”文殊居然很温柔的笑了，他眼里的那种神色却还没有褪下，向着陈隽远缓缓靠近：“你被我师妹抓走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却没有及时救你...”
陈隽远警惕的向后缩了缩。
虽然也没缩多少就是了。
庄娇若连日的肉体折磨让他说话发声都勉强，更何况脚上还缠着那般沉重的镣铐。
“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文殊声音很平淡，恶意却满的似乎要溢出来。
他没有夸张什么，而是把李婉儿在陈隽远失踪后的所发生的事情，简简单单一件一件说出来——这很容易，他有派人留意李婉儿的大动向，说的虽然不全，但也够唬人了。
陈隽远愣愣的听着，什么都没去想。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被抓来之后，还能了解到李婉儿，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文殊没有那么好心，他哪可能给自己弟弟喂鸡汤。
所以在慢慢说完这些东西之后，文殊顿了顿：“你看，她没有你过的还是这么开心。”
陈隽远的心猛地一跳。
“可如果她找到你，知道你都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觉得她会相信吗”仿佛是低语般，文殊道：“她会相信你经历了这些事情，都没有背叛她吗”
陈隽远霍的抬头，他望向文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也...”
文殊晓得他要说什么，所以只是没有什么温度的笑了笑，在这一刻，温和的表皮被他剥落，露出冷漠放肆的内里：“是，所以我也懂得为她考虑。”
陈隽远明白文殊的未尽之语。
纵使李婉儿愿意相信陈隽远，相信他没有屈服庄娇若，她把奄奄一息的陈隽远带回去，好好的供着——但是她身边的人会相信吗
人言可畏，纵使李婉儿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也难保以后不会产生动摇。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明显了。
陈隽远不忍在想下去，他结结巴巴问：“你...你想...”
“师妹把你保护的很好。”文殊温声道：“但是...嗯。”
陈隽远明白了文殊的意思。
庄娇若把他“保护”的很好，他不能自杀，李婉儿也很难找到他。
与其守着一个没有可能、充满绝望的未来，不如现在就...死去。
陈隽远的目光有一些空洞。
而文殊早就不知何时离开了。
他离开时，袍袖微微动了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把小小的餐刀就滚落在了地上。
那是天心门弟子的食堂里，最普通的一把小餐刀，却很锋利。
文殊从庄娇若将陈隽远带回来之后，就将这小刀鬼使神差的收在了身上。
陈隽远的目光，盯牢了这餐刀。
一回生二回熟，虽然经历了第一次自杀的巨大苦楚，那种濒死的感觉，可是...
陈隽远毫不犹豫的便去触及了这餐刀。
这对于他来说很轻松，毕竟庄娇若的镣铐只控制他的移动，不让他撞墙跑出去，可是在牢房中央...这都不是事儿。
小刀磨的程亮，陈隽远将它牢牢攥在掌心，连刀刃将手心细嫩的皮肤都给划破，也无甚反应。
直到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流出，侵占了他的视野，陈隽远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他从这刀刃上看着自己的面孔，面无表情的看着。
然后手一动，这锋利的小刀很轻易就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
——陈家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是很像的。
都一样的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