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太后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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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盐饼饼’！”霜儿抢着回答，小手指着泥土块上刻的简易粮仓和笑脸图案，“太傅说，母皇用‘盐饼饼’换了好多好多喂小苗苗的饭饭！坏人再也不能偷小苗苗的饭饭吃啦！以后，天下粮仓，都是满满的！就像这样！”她指着那刻上去的小粮仓图案，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周文渊适时地躬身，声音清朗温和：“启禀太后，此乃小殿下们听闻陛下‘盐引新制’之妙策，欢喜不已，亲手捏制。小殿下言，此乃‘盐引’，可换天下粮仓满溢之福。微臣……微臣深觉童趣天真，寓意深远，便斗胆带小殿下们过来，博太后一笑。”他悄悄抬眼，目光与夏紫月有一瞬的交汇，带着心照不宣的深意。 太后看着锦盒里那粗糙却充满童趣的“盐饼饼”，看着霜儿和泉儿天真烂漫、充满期待的笑脸，再听着周文渊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心头猛地一震。那句“天下粮仓满溢”，不正是夏紫月“让天下人吃饱”的承诺吗而自己方才……竟还在为听戏被打断而不悦 一丝迟来的羞愧和巨大的反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太后。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紫月将太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适时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母后，霜儿泉儿一片纯孝之心。这‘盐饼饼’，倒让儿臣想起，民间常有些劝善喻世的小调，通俗易懂，发人深省。不知柳老板……”她目光转向一直垂首静立的柳凤仙，带着一丝探究，“可通晓此类曲目若能在母后寿辰宫宴上，唱上一曲，寓教于乐，岂不妙哉” 柳凤仙心头一凛，女帝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谨慎：“回陛下，小的……小的略知一二。愿为太后、陛下效力！” 太后的寿辰宫宴，设在太液池畔的蓬莱阁。华灯初上，水波映着灯火，流光溢彩。宗室勋贵、文武重臣济济一堂，气氛却带着一种新制推行前的微妙紧绷。觥筹交错间，言语试探，目光闪烁。 终于，丝竹声起。一身素雅青衫、洗尽铅华的柳凤仙登场了。他不再捏着花旦的假嗓，而是用了一种清朗平实、带着几分市井烟火气的唱腔： “（白）列位看官听我言，今日不唱那才子佳人镜花缘。 唱一唱，前朝有位老太后，曾垂帘把政掌朝权。 初时勤勉理万机，宵衣旰食鬓添霜。 爱民如子减赋税，兴修水利劝农桑。 可叹哪，岁月消磨志渐移，迷上了那梨园笙歌响彻天！ 朝政渐废奸佞起，国库空虚民怨生。 待到那，北疆烽火连天起，流民饿殍满道旁…… （转快板）老太后，幡然醒，愧对黎民愧对天！ 砸了那戏箱撕了谱，重整朝纲肃贪顽！ 开仓放粮赈灾祸，厉兵秣马守边关！ （尾声，深情舒缓）莫道深宫不知事，民心向背重如山！ 莫道享乐无穷尽，祖宗基业在肩担！ 一曲唱罢余音绕，愿我大楚——江山永固，百姓长欢颜！”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繁复的身段。只有平实的叙事，强烈的对比，和一个迟暮掌权者痛彻心扉的醒悟与奋起！尤其是那“砸戏箱撕乐谱”、“重整朝纲肃贪顽”的铿锵快板，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太后萧氏的心上！ 席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直指宫闱的曲目震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向主位上的太后。 太后的脸色在灯火下变幻不定，由最初的错愕，到被戳中心事的恼怒，再到那唱词中描述的“流民饿殍满道旁”景象带来的惊悸，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深深的震动上！柳凤仙唱的那个“老太后”，前半生的沉迷与后来的幡然醒悟，不正是一面活生生的镜子，照着她自己吗夏紫月锐利的目光，霜儿泉儿捧着“盐饼饼”时纯真的笑脸，还有这曲子里描述的国破家亡的惨景……无数画面在她脑中激烈冲撞！ 曲音袅袅散去。阁中静得能听到池水轻拍岸边的声音。 “祖母！”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霜儿和泉儿不知何时跑到了太后身边，一左一右依偎着她。霜儿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孺慕和期待：“那个老太后奶奶，最后变好啦！她唱的歌也好听！祖母，您教我们唱天下粮仓满好不好就是母皇说的，让所有人都吃饱饱的歌！” 泉儿也用力点头，小胖手拉着太后的衣袖轻轻摇晃：“祖母唱！祖母唱得最好听啦！” 两个孩子纯真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垮了太后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沉溺”的堤坝。她看着眼前这两张酷似儿子幼时的、充满依恋的小脸，再想想自己这段时日来的荒唐，一股巨大的羞愧和迟来的清明猛地攫住了她。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浑浊和迷惘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痛楚的清醒所取代。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霜儿和泉儿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坚定：“好……好孩子！祖母……祖母教你们唱！”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向远处灯火辉煌下、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紫辰殿方向，仿佛在隔着虚空，对那个坐在御座上的儿媳做出无声的承诺。 阁中众人，无论心思如何，此刻都悄然松了口气，随即，一阵真心实意的、如释重负的赞叹声低低响起。 夏紫月端坐主位，将太后这细微却关键的转变尽收眼底。她端起面前的玉杯，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清茶。茶水温润，熨帖着肺腑。她目光沉静地投向阁外无垠的夜空。 盐引新制已如离弦之箭，贪腐的脓疮被狠狠挑破，肃杀的清洗即将席卷朝堂。而太后的醒悟，则扫清了内廷最大的掣肘。暗流依旧汹涌，北疆的烽烟、蠢蠢欲动的宗室、新制推行中必将遭遇的疯狂反扑……都如同夜色中蛰伏的巨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