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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师弟张少阳喊我一起吃饭,说好久没有见了,聚聚。除了师兄弟这层关系,我们还在同一家出版集团工作,算是同事。

在华丽的“盛世大酒店”,我找到“贞观之治”包间,里面已经坐着四五位不认识的人,大体上都是文化、教育、新闻业的出版同行。我说:“他妈的,贞观之治,按照这个标准,能有几间包间?”对面一个学究模样的人说:“到了1978,就一年一个包间了,这家老板很用心。”

另一个人问:“那到哪一年结束?”

那人说:“不知道,没仔细看。”

“不能结束哇,比如说到2010包间就结束了,岂不是又犯了政治错误?”大家欢笑起来。张少阳很快出现了,随后又来了一男两女,大家互相介绍,“你好”“你好”的声音于是此起彼伏。

饭局上的话题紧紧围绕2014年的中国展开,缤纷、混乱、暧昧、刺激、无知,更为重要的是,多。这些我都没有兴趣,我只关心诗歌。无论我是在唐朝还是在今后,我都会只关心这件事。当然,这件事我无法证明,我既不生活在唐朝,也不生活在今后,而是生活在当今。当今让我有了一个唐朝没有、今后或许也不会有的爱好——足球。这个爱好成了我的标签,很多人说,一看到我,马上就感觉一个劣质的、脏兮兮的业余比赛用球滚了过来。

我感觉到,右手边的小伙子也非常厌倦。我突然问了一句:“你踢球吗?”他连声回答说:“踢球踢球,不过好久没踢了。”张少阳插嘴说:“杜雷踢球很好,杜雷你以后可以跟着牛老师踢球,牛老师坚持每周一场。”

我纠正说:“不是坚持踢球,是没有球踢的日子我也坚持过来了。”大家笑笑。我对杜雷说:“要不明天上午你跟我去踢球?”

杜雷解释说:“明天不行,杂志社组织了一个夏令营活动,带学生去安徽马鞍山的采石矶采风,瞻仰大诗人李白的风采。”张少阳说:“牛山你如果明天没有事,倒是可以跟杜雷去采石矶,玩一天。”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决定跟他们一起去采石矶。去采石矶,要路过我故乡所在的县,如今已经改为区,要经过老家所在的镇,现在改为街道。路过老家而只是远望,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我要了杜雷的电话,说好明天上午在集团门口集合,八点准时开车。

车上非常吵,几十个来自全省各地的小朋友在想象着长江的壮阔,讲述着各自的精彩生活。他们十来岁就感觉到生活非常精彩,那么往后几十年,生活要精彩到什么程度他们才会罢休?杜雷负责另外一辆大巴车,这辆车上的工作人员叫王晓燕,也是张少阳手下的编辑,浓妆艳抹,用浓妆艳抹转移我们对她长相的注意力。她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对此我充分尊重,我长得也丑,像一个粗糙的足球。车上还有一个旅行社的导游,姓司马。王晓燕口口声声称呼她为“司马导”。难得听到如此烦琐的简称,我对王晓燕说:“你烦不烦,还不如直接喊她导游呢!”王晓燕笑了笑,往前走几步招呼学生,又猛然回头对我说:“或者喊她司导!”她说着,眨眨眼睛,做出一个坏笑的表情。

车子行驶在最右边的车道上,绿化树偶尔会贴近车窗。我长时间看着绿得发黑的树枝,它们排列在高速两边,连为一片,成为一道墙壁,隔开了飞速的车辆,也隔开了静止不动的丘陵、年复一年的村庄和缓慢移动的老人。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了静默的乡村。

车子猛然发出一声巨响,司机减速、刹车,巨大的车身颤抖着缓缓开向路边应急车道,伴随着瘆人的摩擦声。因为大巴车是两个轮胎并排,因为车速慢,车里人多,甚至因为道路很平坦,我们没有遭受翻车撞车之类的危险。很多小朋友直到车子停稳,才知道爆胎了。对于爆胎的后果,他们没有概念。

王晓燕、司导还有司机,都掏出电话联系前面一辆车。他们联系的人想必是对应的,王晓燕联系杜雷,司导联系前一辆车的导游,司机联系前一辆车的司机。车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同学们都在打听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两个男生把鼻子贴在车窗上,看着一辆辆车子从眼前飞驰而过,嘴里冒出一声声惊呼:“奥迪!”“迈腾!”“奔驰!”“三菱!”“哇,路虎!”“这是什么车?”“这么大的卡车!”“这个车跟我爸的一样”……我坐在最后一排靠右的位置,眼前是一排树和树缝后面的村庄。现在,树静止了,村庄似乎失去了在快速变动烘托下的岿然不动时才具备的悠远气息,有些丑陋,有些枯燥。我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王晓燕拿起话筒,大声问道:“小朋友们,你们当中有谁经历过爆胎呀?”

大家都摇头。但真的有一个小胖子举手说,他经历过。

王晓燕表扬了他两句,又大声说:“现在,同学们,大家每个人都经历过爆胎了。通过这次夏令营,大家都了解了什么是爆胎!”

下面传来一阵惊叹,叽叽喳喳声又大了起来。王晓燕正色道:“大家安静一下,安静,告诉大家,爆胎其实是极其危险的事,爆胎在夏天最容易发生……”

我戴上耳机,把身子往下缩了缩,听着音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外面凄厉的刹车声吵醒,眼前的一切和睡前一样,王晓燕、司马导和司机都是电话不停,似乎没有挂过电话。小朋友们继续叽叽喳喳,但能感觉到他们坐不住了。出于安全,王晓燕没有让学生下车,偶尔有人要小便,也是由导游护送着跨过防护栏,走到很远的树林里。他们走得那么小心,平凡不过的树林对他们而言有些艰难。

我下车走到车尾,跟司机等人聊天,一起等待换胎的人过来。车厢里已经矛盾丛生了,很多小孩儿要下车,不是要大小便,就是肚子饿,还有的就是想下车,坐不住了。杜雷和他们车上的导游,建议司机继续往前开,慢一点儿没有问题,司机心痛钢圈,不同意。我看看四周,高速让我不再认识自己的故乡了。通过网络地图的帮助,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停在何处。

我告诉王晓燕:“让司机往前开,不到两公里有出口,再往西几百米,就是一个很繁华的小镇,可以先让小朋友们吃饭,镇上修车的铺子起码有五家。”我安慰烦躁不堪的王晓燕说,“虽然耽误了时间也花了钱,但不影响大局。”

王晓燕问我:“牛老师你怎么对这一带这么熟悉?”

我不想告诉她我就是本地人,用鼻子“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王晓燕却热情地帮我回答:“牛老师你是不是经常趁着周末出来郊游哇?现在郊区一日游真的很盛行嘞,又方便,早出晚归,又能离开城市,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我就经常跟我老公一起到处转转,很多农家乐都很不错的,真的很不错,有的度假村感觉,跟欧洲一样……”

我说:“跟师傅说一下吧!”

司机还是不答应,就是要在这里等着,务必修好之后再赶路。他越说越激动,态度恶劣,这让文艺情怀浓烈的王晓燕几乎要哭出来。导游不表态。我对司机说:“师傅我单独跟你说两句。”然后我拽着他走到车后几米,坐在栏杆上对他说:“爆胎是你的责任,我知道这种车租一天是五千左右,你不开,我们马上打电话找其他的车来接人,你这笔生意就不要做了。还有,你可以打电话把胎换了,但不保证你就能走掉。”

听我这么说,师傅看看我,眼里充满了不屑,但由于我刚才说话时非常低沉缓慢,带点儿嘶哑,像电影上的某个老大,他有些犹豫。我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师傅被我拍得一个踉跄,顺口说:“我们走。”

我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如果我打电话给好兄弟陈尚龙,他本人不用出面,这位师傅也基本上做不到人车两全了。只要想到陈尚龙,我就觉得非常安全,甚至,觉得膨胀。

在仙人矶镇,我们在一处修理厂下车。王晓燕忙着和前方的杜雷以及后方的张少阳联系。我带着队伍来到二十米开外的万豪大酒店,这家酒店是我叔叔的表弟的同学的舅舅开的——如果说是我叔叔的战友的侄子的舅舅开的,也可以,反正就是沾着边。我来过很多次,这次可算给他们带来大生意了,五桌。

我和司机、司马导和王晓燕坐在最靠外的一张小点儿的桌子上吃饭,里面乱哄哄的,王晓燕和司马导不时去照应他们。我和司机相对无言。我要了一瓶冰啤酒自顾自地喝着,司机有点儿馋,不断喝茶。

我听到一阵阵压抑的惊呼,一群酒气熏天的人从酒店深处像呕吐物一样冒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穿白背心的小伙子,脖子上都挂着金项链,因为太粗了,不像真的。随后是一个精瘦的人,他脸色阴沉,苍白,但最醒目,大热天他穿着一件漆黑的带着金属色泽的衬衫,扣子敞开着,下身穿着裤缝笔直的西裤,蹬着一双大红色皮鞋。他后面还跟着三五个人模狗样的小青年。

我喊了一声:“陈尚龙,陈尚龙。”

陈尚龙伸手把两个穿背心的家伙扒到两边,朝我扑过来,但他和以前一样,嘴里没有一点儿声音。我站起来,迎向他,然后我们撞在一起。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说着:“陈尚龙……”

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和司机挨着。他的伙计们一瞬间把我们围住,我们顿时感觉到了昏暗。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陈尚龙也不说话,掉头看一眼,一个小伙子递过烟和打火机,陈尚龙给我一根,然后伸手要帮我点。我说,我自己来,他伸手打了我手背一下,把小火苗伸到我鼻子底下,我只得伸着脑袋去点烟。我用眼睛看了看司机,陈尚龙轻微地“哦”了一嗓子,掉脸给司机一根烟,帮着点上。

我说:“去采石矶搞夏令营,路上爆胎了,到这里修,顺便吃午饭。”

我冲着里面比画了一下:“全是我们的队伍!”

陈尚龙问我:“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没想到要在这里停啊,直接去采石矶,前面还有一辆车,估计都已经到了。”

“那你停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换个轮胎很快就走了。”

“你都到这里吃饭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陈尚龙继续问。

我有点儿不耐烦了,喝了口啤酒:“谁知道你在家呢。这个活动不是我组织的,我就是跟着出来玩一天,下午就回去了。”

司机说:“你们慢慢聊,我去看看车子。”站起来走了。

陈尚龙问我:“你不是在工作是吧,那你下午跟我走吧,我们去办点儿事。”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他知道我凡事必须先说清楚,不然不干。当然这是受他的影响。我受陈尚龙影响的事情很多,健身第一;说话少而且慢第二;必要的情况下用拳头第三;宁可发呆也不看一眼没兴趣的事第四。还有很多,或许我不知道。陈尚龙是不是知道我跟着他学了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

陈尚龙告诉我,下午打算去拜访开发区顾主任,很重要,所以他中午滴酒未沾。但是这个主任在公开场合总是出口成章,尤其爱谈杜甫,这让他很惶恐。现在既然我出现了,就陪他一起去。“你他妈的好歹也是中文系的。”陈尚龙咧嘴笑笑说。

“那我怎么回去?”

陈尚龙说:“这你担心什么,我有的是人,背都能把你背回去。”

他又说:“要不明天我们一起采石矶,好好玩一天,再把你送回南京。”

我满意地点头答应。

我和王晓燕挥手作别,她不能理解我就此不走了,我也没有多解释。看着他们缓缓朝高速入口开去,我觉得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的意思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陈尚龙说:“我跟顾主任约好三点,先去我家看看。”

我钻进陈尚龙宽大但便宜的越野车。车子咆哮着往前冲去,后面跟着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几个小伙子挤在里面。这轿车像极了前面越野车的小弟,非常亢奋,使劲发出很大的噪声,跃跃欲试。两辆车在乡村小路上拐来拐去,我一会儿就不认识路了,也不认识周围的景象了。对于老家一带,我原本就不是特别熟悉,如今它经过改造,对于我就是双重的陌生,到这里和到火星没有区别。

经过一条长长的水泥路时,陈尚龙指着左手边宽阔的水面说:“这个鱼塘现在我包下来了,里面全是好鱼。”

眼前的鱼塘似曾相识。陈尚龙说:“就是以前我们来玩的水库,后来周围拆了,水库还在,荒了好几年,前两年我包下来,把它一直扩展到江边,高科技养殖。”

“怎么高科技?”

“鱼塘边上装了很多仪器,有测水温的,有监测鱼饿了还是饱了的,仪器显示出各种数据,我们就根据数据来喂饲料,加温降温什么的。”

“你说得我都想住到里面去了。”我看着安静的水面说。

“每隔一阵子,我们就用一艘小船在水里来回开,螺旋桨使劲打水花,让鱼在里面到处乱窜,这样不是有活力嘛!”

“生于忧患养殖法。”我说。陈尚龙哈哈大笑。

在一幢夸张的建筑前,陈尚龙大叫:“到了,下车!”我看到一幢来路不明的楼房,第一层大约是得克萨斯风格的;第二层疑似北宋风格;第三层有点儿像南美洲战时风格,颜色花哨,但千疮百孔的样子。最关键的是,这幢楼房居然是三层的,在本地民居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少数村官、老板之类的房子也是三层,但都低调地往地下发展,第一层的一半露在外面,看上去比两层楼高,足够谦卑又不失优越。陈尚龙家则是满满的三层,如果有地下室,那就是四层,如果有阁楼,那就是五层,我羡慕不已,开玩笑说:“这个房子卖给我吧,我如果住这里,就专门拿一层做健身房,再专门把顶层拿出来做朗诵场地,排满沙发,供二十来个真假诗人抽烟喝酒,直面风雨。”陈尚龙说:“你有时间住回来我就卖给你,我一直劝我妈住到小区里去,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院子很大,当陈尚龙的老母亲沿着院子的中轴线迎向我们时,我仿佛看到了她背负着宽阔的时间和空间。她居然还健在,真是一件神奇的事。她至少有七十岁了,陈尚龙是她的小儿子,上面有一个哥哥,陈尚虎,死了;再往上还有一个姐姐,陈尚梅,已经回到了老家亳州,七八年前,当我和陈尚龙还在读大学时,陈尚梅就已经有了孙子。我问过陈尚龙,“为什么你们兄弟姊妹三人都隔着十几岁呢?”陈尚龙回答说:“先有的姐姐,但父母想要儿子,就继续生,在陈尚虎之前,怀了两胎,流产一个,夭折一个。”

“那为什么还要你呢?有了陈尚虎就儿女双全了,你纯属多余呀!”

“有了陈尚虎,陈尚梅也出嫁了,他们就又想要个女儿。那就继续生,在我之前,怀了两胎,流产一个,夭折一个。”

我有点儿惊悚:“那夭折的两个,是男是女?”

“第一个是女的,得病死的。夭折的第二个是个儿子,长到五岁,淹死了。至于流产的两个,没法检查是男是女。我应该是排行老七,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四十岁。”

我完全不能理解一对夫妇为什么如此这般地不断生孩子,而且在经历过流产和夭折这么大打击之后还能一切如旧。后来我知道,我的外婆也累计怀了十个孩子,流产四个,一个十二岁时淹死了,留下舅舅、姨妈和母亲五人。这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大概也是很低的了,但陈尚龙家的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三,这些数字背后,是大面积的死亡。后来,我的父母想要一个女儿,结果七个多月流产一个之后继续努力,第二年就生下了妹妹,也就是说母亲在两年的二十四个月里怀孕了十六个月。生命力是不可理喻的,也是不可抗拒的。

我们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陈尚龙母亲坐在我们对面的八仙桌边,继续剥大蒜,这件事她做了几十年,可能再也停不下来了。在漫长的艰难的日子里,大蒜成了陈尚龙他们家伙食的亮点,甚至成了精神上的寄托。我们喝茶,抽烟,沉默。我问陈尚龙:“除了鱼塘,还搞什么?”

“想开一家饭店。”

“别开,你开饭店很容易亏本。”

“我开了就能确保不亏本,我苦恼的是,仙人矶镇每家像样的饭店都跟我很熟悉,我开饭店,他们不就混不下去啦?”我笑笑,一半是呼应他的义气,一半是讽刺他太自作多情了。陈尚龙从高中开始做生意,他的眼光、专注和手段都不可否认,我跟着他混吃混喝近十年,对此很清楚,但生意过程中的厌倦和生意开始之前的犹豫也让他始终没有特别大的起色,只能算作小老板,无法登堂入室。

我站起来说,看看。于是我们一层层看过来。走到三楼露台上,我看看南边,是壮观的开发区,一幢幢安置房和厂房拔地而起,巨大的脚手架像一只只指挥棒那样主导着本地的旋律。看看北面,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村庄,但村子也在缓慢变化,变高,变旧,从匮乏的漆黑变成空洞的苍白,房屋和房屋之间的树木让一切柔和了很多。还是村子,还是我们当年出没的地方。陈尚龙家横跨拆迁和不拆迁的界线,即是开发区的尽头,也是残存的村庄的尽头。西面是丘陵和长江,东边是丘陵,随后就是高速,不知道在高速公路上能不能看到陈尚龙家这一景观。

“你准备带什么到顾主任家?”

“什么都不带,不能害人。”

“那你怎么办事?”

陈尚龙笑笑说:“这个。”他掏出一个信封让我捏一下。卡,很厚。陈尚龙说的什么都不带是指茶、烟、酒、补品、玉石、字画之类的实物。我对陈尚龙说:“你其实可以做这个生意。”

“什么生意?”

“帮人送礼。帮人打听送什么好,帮人送过去,帮人盯着效果,最后收钱。”

陈尚龙低头没说话,往楼下走,我们再度钻进宽大的越野车,朝开发区人工湖边上的湖景佳苑开去。因为要去拜访大人物,车子似乎低调了许多。我闭着眼睛,又要睡着了。

很快,我们停下,陈尚龙一挥手,两辆车掉头,不见了。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小区里,在午后灼热的阳光底下朝小区深处走去。陈尚龙说:“最恨这种大得没边的小区,出一次门都很麻烦。”

“那是因为你没开车到楼下,就算骑个助力车也不觉得多麻烦了。”

陈尚龙说:“你说的代人送礼,我觉得不行。这里是熟人社会,送礼的收礼的都熟悉,不需要我做中介。外地来这里的,需要中介,但这些人一般都没什么钱,我能落多少。”

“你可以当成第二或者第三副业来做。你不也是外地过来的,你最知道该怎么帮助外来的人早点办成事。”陈尚龙不再说了。我补充一句,“这个问题有点儿复杂,搞得跟同乡会、驻京办一样。”

开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和我们十年前一样,傻,又自命不凡。陈尚龙说:“顾伟前,你老头子呢?”

“临时出去了,他让我跟你打个招呼。”

看来顾主任没有对儿子交代让陈尚龙直接走人,还是留下礼物再走。顾伟前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很凉爽,简直犹如冰窟一样。昏暗的客厅里电视屏幕闪烁着,特别刺眼,一个姑娘背对着我们在看电视。

顾伟前说:“坐,陈尚龙,别客气。”看看我说,“这位是?”

“我表哥牛山,也是仙人矶的,你不认识,你老头子认识他跟他爸爸。”陈尚龙说着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我坐在他旁边,沙发上的姑娘站起来,扭着身子看着我们,而顾伟前站着,似乎马上就要把我们送走了。

我看到桌上有烟缸,点根烟抽了起来。陈尚龙连忙拿根烟给顾伟前递过去,顾伟前看了一眼那姑娘,点着烟,也坐了下来。于是我们三个开始抽烟,但不说话。那个姑娘再次背对我们,拿着遥控器换台,电视屏幕开始快速闪烁。

陈尚龙说:“我们打牌吧!”

桌子上散着一副扑克,好像刚刚打完。顾伟前走到姑娘面前说:“小叶,打牌呀?”小叶看了一眼,说了句什么,继续摆弄遥控器。顾伟前说:“打牌,三缺一呀!”小叶站起来,走过来,坐下,对陈尚龙说:“抽根烟。”

我们坐好,顾伟前拿出了四瓶冰冻矿泉水。我问顾伟前:“这位是你什么人?”顾伟前脸一红说:“是我同学,叫叶芳芳。”陈尚龙开始解释怎么打,输赢怎么算,钱怎么算。我看了眼叶芳芳,她也有点儿吃惊地看着我,显然我们没有想到会赌钱,但我们都没说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陈尚龙和我先赢后输,顾伟前、叶芳芳赢了好几百块。很快,四个人抽掉了三包烟,客厅里的气味有点儿浓得化不开。我掏出第二包烟,陈尚龙拿出三包烟,给他们一人一包,顾伟前站起来,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透透气。他有点儿紧张地说:“晚上我妈妈回来肯定要骂我,她最恨烟味。”

陈尚龙说:“那你们不是经常在这里抽烟打牌吗?有时候麻将一打就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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