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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听着齐芸说出“好吃”，又看见她将碗中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只觉得先前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她忽然感到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能走出来，在师傅所剩不多的时光里，为她多做几碗槐豆面。 正恍惚间，齐芸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向黎尔，语气平静地说：“今天的骑士选拔赛已经开始了。黎尔，你昨天说，小草晋级了。” 小草的心脏立即收紧。 黎尔仍是神色如常：“石像昨天传来的消息是这样，今天的结果还不清楚。” 齐芸没再多问，只是疲惫地闭上眼，轻声道：“我累了，回去吧。” 黎尔扶着她，瞬息之间便从向日葵花田里消失。 离去前，他仿佛有所察觉，朝小草藏身的方向投来一瞥。 这碗槐豆面，若不出意外，应当是小草亲手做的。 往常他带回来的面总是坨成一团，秦礼怀没理由在两个界域间穿梭后，还能让面条保持这般口感。 小草望着他们身影消失的地方，自己的身形也一点点从隐匿中浮现出来。 身旁的秦礼怀叹息一声：“一直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吗” 这句话含着双重意味。小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管是退赛，还是做这碗槐豆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师傅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秦礼怀又是一声叹息。 不难预料，待齐芸离世之后，齐家就只剩下小草一人。她将顺理成章地成为齐家的家主，肩负起守护炎火地区的责任。 可眼下局势复杂，人类与妖族之间有着难以化解的世仇，和平契约仅剩两年期限。此时成为家主，绝非什么好选择。 齐芸费尽心思将小草带到这儿，消去记忆，是想让她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责任捆绑。 秦礼怀更不可能违背齐芸与朝云的意愿，去劝小草承担什么。 他只是忍不住担心——将来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界域里生活，会不会遇上麻烦 “小草，”秦礼怀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郑重，“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记住，秦爷爷永远把你当亲孙女看待。” 小草立刻听懂他话中的深意。 “我明白的。”她不愿在这时反驳长辈的好意，应道，“如果将来在这边过得不好，我就去投靠您。” 秦礼怀的神情顿时柔软下来，他望向远方，低声道：“走吧，一起去陪着你师傅。” 风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向日葵在日光下微微摇曳，仿佛也在低语。 “好。”小草牵住秦礼怀的手，开口回答。 …… 之后的几天，小草像个隐形的影子，除了每日做一碗槐豆面的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齐芸身边。 黎尔和秦礼怀都能看见她，却都默契地装作不知。 今日是骑士选拔赛的最后一天。 经过连日激烈角逐，属于王的骑士即将诞生，整个界域都在热切关注这场盛事。 齐芸也不例外。虽无法亲眼观看比赛，她却一早起身，说要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 因为在黎尔的叙述中，小草一路过关斩将，已闯入决赛，今天必然会参加最终的争夺。 厨房里，齐芸蹲在水池边，清洗刚从菜园摘来的蔬菜。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握菜的手微微发颤，却执意不让黎尔帮忙，坚持亲自动手。 “红烧排骨、清炒空心菜、香辣虾、韭菜肉馅包子……” 她一连报出六七道菜名，眼中光芒闪动，顿了顿，又补充道：“再加一碗手擀面。” 已经有包子作主食，黎尔不解她为何还要做面，却并未多问，起身去取面粉。 揉面是力气活，他不想让她劳累，正打算接手—— “我自己来。”齐芸站起身，舀了一勺水，缓缓倒入盛着面粉的盆中。 “咳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熟练地取出手帕掩住唇。 米白色的帕子顿时染上一片暗红，齐芸的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几乎不见血色。 黎尔的嘴唇颤动。他清楚地感知到，齐芸体内的生机正一点点流逝。 每个夜晚，他都在祈祷奇迹发生，愿他的契侣能够好转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齐芸随时可能离他而去。 “我没事。”齐芸一如往常地安慰道，将手帕丢进垃圾桶，洗净双手，开始揉捏面粉。 “阿芸，让我来。”黎尔伸手欲接。 齐芸却挡开他的手：“不行，这碗面必须由我亲手做。你去看看灶上煨的鸡汤。” 这几日齐芸的脾气一直比较温和，唯独今天，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即便身体不允许，她仍强忍痛楚，执意为这一餐忙碌。 黎尔几次想劝她休息，都被她坚决拒绝。 拗不过她，他只好默默守在一旁。 最筋道的面条需经三醒三揉。在此期间，齐芸已炒好了一桌菜。 “这么早，不等小草比赛回来吗”秦礼怀处理完人类界域的事务赶来，就见满桌菜肴，不禁疑惑。 齐芸正在煎蛋。 她刚想回答，手中的锅铲却“啪”地一声滑落。身体仿佛发出某种预警，她微微一晃—— “没……事。”她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着，取过一旁的筷子，小心地将煎蛋盛入碗中。 随即身体一软，向一旁倒去。 黎尔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 齐芸紧闭双眼，眉间拧着痛楚，她的体内仿佛有只手在搅动 这是术式溃散带来的反噬。 她或许……撑不住了。 可是，还不行！ 齐芸重新睁开眼，气息微弱地说道：“把那碗面……端到……桌上。” 秦礼怀见她如此坚持，快速捧起面碗，放在满桌菜肴的中央。 齐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目光转向某个位置——离她身后仅两步之遥的地方。 “这几天……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连比赛都不去参加，真是……一点不听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那带着哭腔的“师……”字； 那每日一碗饱含爱意的槐豆面； 她们是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空气中一片寂静。 齐芸却极有耐心地等着，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星期……你就满十八岁了。我大概……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就今天吧——小草，生日快乐。” 风掠过厨房。 一直隐匿的身影缓缓浮现，泪流满面。 齐芸那么坚持，几乎不让黎尔沾手，只是想为自己的徒弟，在最后的时间，做一桌成年的贺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