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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海这一嗓子嚎出来，车厢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连过道里乱窜的鸡，都不扑腾了，齐刷刷歪着脑袋看他。 刹那间，整个车厢里，只剩下李江海的抽抽嗒嗒！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啊——" 他拖长了音调，声音颤抖得像是随时会断气，"才十八岁就被抓进去了！这事儿传到村里，大伙儿都傻眼了！" 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才继续说，“前两个月，这小子还往村里写信，说要带二十多个后生去海城干活，一个月能挣二百块钱！ 那时候全村人都乐坏了，都说我儿子出息了，要带着大伙儿脱贫致富...是在俺们村的骄傲！" 说到这里，他又呜咽起来，"可谁成想，昨儿个派出所一个电话打到村长家，说我儿子搞诈骗，整个团伙都被抓起来了！ 这不，村里人都急眼了，非让我赶紧去看看咋回事..." 坐在对面的老太太，已经在"哎哟哎呦"地拍心口了，一个劲儿，拍着胸口念叨着，"造孽啊...真是造孽..." 旁边几个当爹妈的立刻把自家孩子往怀里拽，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起来。 "听见没这就是不学好的下场！十八岁就吃牢饭了，说不得还要吃花生米！就问你怕不怕！" "你要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镜框，一脸严肃地教育自家儿子："看见没这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一个月二百 天上能掉馅饼，给那些大字不足的农村人" 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怪！ 另一边的大婶，叹了口气，往李江海手里塞了两个红皮鸡蛋："老哥啊，儿女都是上辈子欠的债...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造孽哟...摊上这种儿子..." 原本跟李江海搭话的中年人，早没了搭讪的兴致！ 转头就凑到过道里，那个穿喇叭裤的小年轻跟前。 吹嘘着，去海城做生意有多牛逼！ "老弟啊，哥哥我在海城可是有门路的！看见没" 说着，就把裤腰里的"大哥大"掏了出来，显摆显摆。 李江海偷瞄着油头男跟那个年轻人，一唱一和的，不再搭理他，心里美得直冒泡。 不管其他，这下子，他这鼓鼓囊囊的裤裆暗袋，总算安全了。 他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心满意足地就找借口，就往其他车厢溜。 谁曾想刚转身就撞上个穿制服的列车员。 他条件反射地，腿一软差点跪下，"同志明鉴啊！我那不孝子干的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啊！" 声音大得半个车厢都听得见。 乘警一脸莫名其妙地走开后，油头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李江海长舒一口气，赶紧钻进厕所。 一锁上门，就赶紧去摸裤裆。 还好还好，钱都还在！ 他从兜里摸出被捏变形的茶叶蛋，他忽然想起出门前李桂芳往他兜里塞蛋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招苦肉计用得妙啊，既吓退了居心叵测的陌生人，还白得了两个红皮鸡蛋。 不得不羡慕起李桂芳的那个脑瓜子，真好使啊，鬼点子就是多！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在电子厂里干活的李明宇，会不会莫名其妙打喷嚏。 天刚蒙蒙亮，火车喘着粗气驶进海城火车站。 李江海揉着酸痛的腰，透过车窗玻璃瞪大了眼睛！ 这跟他们那，有些不一样！ 他都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会说，好大好大！ 站台上乌泱泱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动，广播里甜美的女声在报站，电子显示屏上红字，来回滚动。 他低头看看自己沾满煤灰的解放鞋，突然觉得像只土鳖掉进了凤凰窝。 他跟着人群走，好不容易才挤到出站口，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踮着脚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张望，眼睛都快瞪酸了！ 还是没有找到李明宇，还以为李明宇没有来接他，不应该啊，打电话的时候，说好时间的。 正发愁时，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喊： "爸！这儿呢！" 循声望去，只见出站口西侧大风扇旁边，李明宇正跳着脚挥手。 李江海循声望去，差点没敢认！ 李明宇今天穿了件簇新的藏蓝色的确良衬衫，外面还套着牛仔夹克，头发梳得油亮。 俨然是城里人，才有的做派。 那精气神儿，跟骡子胡同的李明宇，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这孩子！"李江海小跑过去，伸手就要拍他后脑勺，"我在这转悠半天......" "爸，您看表！" 李明宇笑着躲开，指了指手腕上电子表，"说好七点，我这六点四十就候着了。" 李江海眯着眼打量儿子："你小子咋黑得跟炭头似的" 李明宇咧嘴一笑，露出格外显白的牙齿："爹，您瞅瞅这日头！" 他指了指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这里的天气，就这样！ 过年那会，你没发现舅舅家，大家都黑哦，况且，现在是夏天，个个晒得跟煤球似的。 走，带你去尝尝海城的早点去！" 出了火车站，大清早的，日头就很大。 李江海眯着眼，看见出站口水泥墙上贴着巨幅宣传画——一个烫着波浪头的女工，穿着紧绷绷的喇叭裤，手指戳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鲜红标语。 旁边刷着"来了就是海城人"六个大字，被太阳晒得油光油光的！ 前广场上，几个穿回力鞋的小年轻，正围着一辆摩托车说说笑笑。 车把上挂着台双卡录音机，正放着不着调的曲子，磁带绞了似的拖长音。 李明宇熟门熟路地领着父亲穿过广场，胶底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咯吱作响。 "爸，你跟紧点！" 李明宇带着李江海路过路过都是小广告的路口，在路边支着帆布棚子的早点摊停下。 煤炉上摞着几层竹蒸笼，白汽混着豆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摊主是位系着白围裙的大婶，正用长柄铝勺往瓷碗里舀粥。 "两碗粥！两份肠粉，四根油条，一笼小笼包！"说完，就递过去五毛钱。 李江海盯着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后槽牙都酸了，这里吃个早餐都这么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