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稚子啼哭郊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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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药气氤氲，铜漏声细碎如针。殷照临靠在明黄堆绣引枕上，眼睫低垂，面色依旧苍白，唇却不再渗血。孙院正屏息凝神，银针稳而轻地刺入他腕间几处要穴。 东方宸斜倚在窗边紫檀圈椅里，肩头箭伤已重新包扎，玄色常服掩住绷带。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半旧的青铜虎符，目光却落在窗外铅灰的天幕上。细雪无声，宫阙肃杀。 “陛下，” 福海躬身碎步入内，声音压得极低，“宗正寺来报，慈宁宫赵嬷嬷受不住刑，招了。那份‘脉案范例’，确是张首辅门生王谦三日前送入太医署，声称是‘前朝遗珍’。” 虎符在帝王指间停住。东方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王谦那个在御书房外，口口声声怕‘寒了将士心’的御史” “是。张首辅昨夜在翰林院值房……召见过他。” 福海头埋得更低。 “知道了。” 东方宸声音平淡，指腹摩挲着虎符冰凉的棱角，目光转向榻上闭目调息的人，“王府那边，有何动静” “玄七大人传讯，” 福海声音更低，“半个时辰前，有生面孔持工部腰牌，以‘修葺冬日地龙’为由进了王府。入书房半盏茶即出。” 东方宸眸色一沉。虎符被猛地攥紧！ 果然来了！张珩这步“通敌”诬陷的棋，落得比他预想的更快！前世这封被“搜出”的密信，是压垮殷照临的最后一根稻草！ 京郊三十里，荒废的皇家别院“栖梧苑”。 残月被乌云吞没，枯枝在寒风中呜咽如鬼哭。后院柴房破败，蛛网密布。墙角蜷缩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锦衣被扯破，小脸沾满泥污，嘴里塞着破布，一双惊恐的大眼里蓄满泪水，发出绝望的呜咽。 柴房外，两个蒙面黑影低声交谈。 “上头吩咐，饿两日，吓破胆。后日会审前，务必让他当众指认，亲眼见过王爷与‘敌使’密谈！” “一个娃娃……能顶用” “哼，他爹是殷照临心腹副将陈锋！只要这娃娃咬死见过，他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父子对质……嘿嘿。” 阴冷的笑声淹没在风声中。 柴房内，男童听见“爹”字，身体猛地一颤，泪水汹涌而出，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剧烈地哆嗦起来。 养心殿内，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 殷照临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里疲惫未散，却已凝起一片冰封的清明。方才银针疏导，药力化开，肺腑间撕裂的钝痛稍缓。 他的目光掠过窗边。 东方宸仍坐在圈椅里，肩头随意搭着玄氅，手中虎符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卷摊开的北境舆图。年轻帝王眉心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地图“镜月湖”的位置重重划过，留下几道深痕。 似是察觉到视线，东方宸倏然抬眼。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那双疲惫眼底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近乎锐利的探究。仿佛要穿透他冰封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 殷照临心头微凛。 箭创、药方、替身、清君侧……帝王步步为营的棋局在他脑中疯狂推演，却始终寻不到一个合理的落点。东方宸……你步步紧逼，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皇叔醒了” 东方宸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刻意的平淡。他放下舆图，起身走近，玄氅带起微凉的风，“感觉如何” 殷照临抿唇未答，目光却落在他随意搭在榻边的手上——虎口处那道新鲜的刀伤，包扎的白布边缘，隐约透出一点墨渍。那墨色……深沉内敛，与奏折上朱批的凌厉截然不同。 “陛下肩伤未愈，不宜劳神。”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砾，目光却依旧锁在那点墨渍上。 东方宸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小伤。比不得皇叔心脉旧疾。”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沉凝，“靖北王虽伏诛，然余孽未清。张珩……” 话音未落—— “陛下！陛下！” 殿外陡然传来玄七压抑却急促的声音！ 东方宸眼底寒光一闪！ 玄七如鬼魅般闪入，银色面具覆满寒霜，单膝点地，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影卫急报！陈锋副将七岁幼子，于城南灯市失踪！最后踪迹……指向京郊栖梧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另，王府暗哨发现，半个时辰前潜入书房之人，在书案暗格夹层内……留了东西。” 殷照临瞳孔骤然收缩！ 陈锋的幼子！书案暗格！ 电光石火间，前世那封被当庭搜出的“通敌密信”与副将陈锋被逼指证的绝望面孔，狠狠撞入脑海！ 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心脏！他猛地想撑起身，却牵动内腑剧痛，闷哼一声，重重跌回枕上！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东方宸却已霍然转身！玄氅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他脸上所有的疲惫与试探瞬间被暴戾的杀机取代，眼底燃起焚尽一切的火焰！ “好！好一个张珩！” 他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字字森寒，“劫持稚子，构陷亲王！真当朕的刀不利吗！” 他猛地抬手，指向玄七，帝王的威压如山倾覆： “立刻！调禁军左卫，封锁栖梧苑！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 “你亲自带影卫营，” 他目光如电，扫过殷照临瞬间苍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去王府！给朕把书房暗格里那脏东西——原封不动‘请’出来！” “朕倒要看看，是谁的笔，敢仿‘天下书’！” “遵旨！” 玄七身影如电，瞬间融入殿外风雪！ 殿内死寂。 只余殷照临沉重压抑的喘息，和东方宸肩头箭伤因震怒而洇开的、刺目的暗红。 窗棂外，风雪更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