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造磨代劳 磨转万民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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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道工程如火如荼，夜光璧的清辉镇守转运司，云州的局面似乎正被少年御史一点点扳回正轨。然而，澈儿深知，仅靠一条路，一道光，不足以真正惠及黎庶。云州地处西北，虽非贫瘠之地，但水利不兴，耕作粗放，加之连年受困于粮运艰难、豪强盘剥，寻常百姓之家，一年到头，能顿顿吃上精细麦面的日子屈指可数。石磨沉重，人力畜力推磨耗时费力，效率低下，大量的麦子只能粗粗碾碎成糁，口感粗糙难咽。 一日，澈儿巡视城郊村落，恰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佝偻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推动一盘沉重的石磨。老旧的磨盘发出沉闷的呻吟，麦粒艰难地从磨缝中挤出，带着粗糙的麸皮。老妇每推一圈，都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瘦弱男孩，眼巴巴地看着磨盘下缓缓流出的粗粝麦粉，小声问：“阿奶，今天…能吃到白面馍馍吗” 老妇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摸摸孙儿的头，喘息着说：“快了…快了…等磨完这些…”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澈儿的心。他蹲下身，抓了一把刚磨出的麦粉，粗糙的颗粒硌着他的掌心，也硌着他的心。那渴望白面的童音，老妇疲惫绝望的眼神，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胸口。他想起京城近郊那些利用水力驱动的水磨坊，日夜不休，磨出的面粉洁白如雪。为何这西北边城，守着穿城而过的玉带河（虚构河流名），却依旧困守于人力畜力的低效与辛劳 “石岩，立刻去寻访！云州方圆百里，可有人懂得建造水磨坊尤其要寻访那些可能从关中、河洛一带迁来的老匠人！” 澈儿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变革的种子，在目睹民间疾苦的瞬间，已在他心中破土而出。 寻访的过程并不顺利。水磨技术并非绝密，但在这相对闭塞的西北，通晓其核心构造，尤其是能因地制宜、利用云州玉带河水流特点（水量季节变化大，冬季结冰）设计建造的匠人，凤毛麟角。重赏之下，终于寻得一位姓鲁的老匠人，祖籍关中，年轻时曾参与过大型水磨坊的建造，后因战乱流落云州，靠给富户修修碾子度日，一身本事几乎埋没。 鲁老匠被带到澈儿面前时，还有些惶恐。但当澈儿摊开他亲手绘制的简陋河段图，详细询问玉带河水情、河岸地质，并直言“欲借水力，造磨惠民，使云州百姓皆能食细面”时，老人混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枯瘦的手指激动地在地图上比划，口中念念有词：“水流…落差…导流槽…磨盘轴心…齿轮啮合…” 那是一种被长久遗忘的技艺重新找到用武之地的光芒。 在澈儿的全力支持和鲁老匠的倾囊指导下，第一座官办水磨坊选址在玉带河一处水流湍急、河岸坚实的河湾。征募的工匠和民夫们，在鲁老匠的吆喝声中，伐木、采石、开凿沟渠、架设水轮…工地上再次热闹起来。 巨大的水轮骨架在河岸初具雏形，如同巨兽的骨骼。匠人们喊着号子，用粗大的绳索和撬棍，将沉重的石质磨盘组件一点点挪移到预定位置。清澈的河水被引入新开凿的导流槽，蓄势待发。岸边堆满了新伐的原木，散发着清冽的松木香气。 斧凿叮当、锯木声嘶嘶、号子声此起彼伏、鲁老匠沙哑但中气十足的指挥声，混合着玉带河哗哗的水流声，充满了生机。 新木的清香、河水的湿气、泥土的腥味，还有远处飘来的麦粒特有的、暖烘烘的谷物香气。 宇文阀的残余势力并未死心。一个深夜，几个鬼祟的身影摸近了尚未完工的水磨坊工地，试图破坏那关键的水轮轴承。然而，石岩带领的护卫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刃交击声后，一切归于平静。次日，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悬挂在工地显眼处示众，旁边插着澈儿的手令：“敢坏惠民之器者，形同此獠！” 血腥的震慑，暂时压下了暗处的鬼蜮伎俩。 水磨坊落成开闸试磨的日子，成了云州城的一场盛事。河岸上人头攒动，百姓扶老携幼，翘首以待。鲁老匠深吸一口气，在澈儿鼓励的目光下，亲自扳动了沉重的闸门机关。 “轰隆隆——！” 积蓄的河水如同挣脱束缚的银龙，咆哮着冲入导流槽，猛烈地撞击在水轮巨大的叶片上！水轮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随即开始缓缓转动，越来越快！巨大的力量通过复杂的木制齿轮组传递，带动着上方巨大的石磨盘开始旋转！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嗡”声，如同大地沉稳的脉搏。 早已准备好的、金灿灿的麦粒，被小心地倒入磨眼 洁白的、细如粉尘的面粉，如同初雪般，从两扇磨盘接合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轻柔地飘洒出来，堆积在下方的巨大木槽里。那纯净的白色，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与旁边尚未磨制的金黄麦粒形成鲜明对比。水轮不知疲倦地转动，磨盘沉稳地低鸣，面粉如同瀑布般流淌。 浓郁、纯粹、带着阳光味道的、新鲜小麦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河水的湿气，压过了木头的清香，温暖而甜美地笼罩了整个河岸！那是粮食最本真、最诱人的芬芳，是饱足的希望！ 水流的轰鸣、磨盘的嗡鸣、面粉簌簌落下的细碎声响，交织成一首最动听的丰收曲。 有大胆的孩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接那飘落的面粉。细滑、微凉、带着生命质感的粉末沾在指尖，引来一阵新奇而满足的欢笑。 一位被搀扶着挤到前面的老农，颤抖着抓起一把洁白如雪的面粉，凑到鼻端深深一嗅，混浊的老泪瞬间滚落，滴在雪白的面粉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湿痕。他“噗通”一声朝着澈儿和转动的水轮方向跪下，声音哽咽嘶哑：“白面…真的是白面啊！老汉我…活了六十八年…第一次…这么近闻到…这么白的面香！御史大人…活菩萨啊！” 他身边的老伴和孙子也跟着跪下，周围百姓见状，呼啦啦跪倒一片，感激的呜咽声此起彼伏。 澈儿站在高处，望着脚下跪拜的百姓，望着那源源不断流淌出的洁白面粉，望着水轮不知疲倦旋转的雄姿，望着那弥漫了整个河岸、温暖人心的浓郁麦香，鼻尖竟也有些发酸。他强忍着，挺直了背脊。石岩悄然靠近，低声道：“大人，昨夜擒获的宵小，已招供，是宇文阀旧部指使，意图破坏水磨，阻挠新政。” 澈儿眼中的感动瞬间化为冰冷的锋芒。他望着那欢腾的人群，望着那象征着希望的水轮，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传令：其一，此水磨坊所出面粉，官价收储三成，平价售与百姓七成！其二，着工房与鲁师傅，即刻勘测玉带河沿岸合适地点，增建官办水磨坊！其三，昨夜擒获之人及其幕后主使，严查严办，以儆效尤！我要让这麦香，飘遍云州！让这水轮，碾碎一切魑魅魍魉！” 麦香弥漫，水轮永转。这冰冷的机械造物，在少年手中，化作了滋养万民、普惠苍生的神器。一座磨坊的转动，碾出的不仅是洁白的面粉，更是沉甸甸的民心所向，是少年御史以实政惠民、对抗积弊的又一道坚实壁垒。那浓郁的麦香，是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的宣告。一磨转出万民饱，这饱暖，便是最稳固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