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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你要放弃你自己吗”赵笙韵的声音听起来很复杂。
“是的。”室韦蒙兀的回答毫不迟疑，“我的命自然也没那么值钱。”
室利密多罗一直不懂室韦蒙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记得室利密多罗最初听到室韦蒙兀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一天晚上赵笙韵忽然把她们召集起来，向她们宣布了自己即将和室韦蒙兀结婚的神谕。
之后就是吵吵嚷嚷的好长一段时间，记得那时候衍摩婆默达的孩子们提到室韦蒙兀四个字甚至会被他的父母打一巴掌。近侍们也不例外，所有人都不想提到这个名字，直到几个月前，那个名为阿拉格的新侍长出现在衍摩婆默达。虽然阿拉格成为了侍长，但他实际上完全没有可供管理的人，侍长之名自然也就名不副实。在之后的排练里，他也是一直任劳任怨，不管近侍们怎么捉弄他，他都不会抱怨一句。现在回头看，就连室利密多罗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做得太过了，不过当时的近侍在那样的氛围中，估计也注意不到。
之后就是室韦蒙兀和赵笙韵的婚礼了，说实在的，室韦蒙兀在婚礼上的表现真的不是特别好，也让室利密多罗对他的厌恶加深了。这种人除了长得帅以外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被夸赞的
第三天的时候，室利密多罗忽然就听到了来自第六圣环的噩耗，接着就是像是做梦一样的几天，室韦蒙兀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降临到这里，并且将整个衍摩婆默达神殿彻底摧毁。室利密多罗也是跟着好几天不睡觉，每天都在心脏病的边缘试探。在这期间，她对室韦蒙兀的印象停留在了一个卑鄙的阴谋者。
之后就是那场震撼人心的大论会了，和她的姐妹不同，室利密多罗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第二圣环的消息，并且运用自己的特长和衍摩婆默达历史上每一个首席大师、教皇、圣使者进行比较。最后她得到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结果：室韦蒙兀很可能是衍摩婆默达历史上最好的统治者。无论他的魄力、他的手腕、他的眼界、他的忠诚都是最好的。
就在她为自己的结论患得患失之际，丝丽娜迦忽然告诉她说：“室韦蒙兀需要一个近侍帮助他。”
室利密多罗完全没有费功夫就得到了这个资格，很快，她就近距离的接触到了室韦蒙兀。并且和他一起度过了整整一天。
说实在的，那一天室利密多罗并没有看到一个伟大的统治者，而是看到了一个无论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乡巴佬。本来室利密多罗以为自己是出错了，但这一切在他和众人讨论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那时，室利密多罗便见到了一个哲人。在之后一段时间里，室利密多罗一直觉得室韦蒙兀是一个哲人，是一个得到了赵笙韵一部分智慧的天启者和先知。但在最近两天里，室韦蒙兀忽然又变成了那个伟大的统治者，一个有着宏远理想的统治者。他是真的想要将衍摩婆默达建立的更好，并且确实将所有人都团结起来。
本是这样的……
室利密多罗看着眼前粗鲁地坐在椅子上，把他帅气的样子扔了个精光的室韦蒙兀。回想到之前室韦蒙兀在赵笙韵面前说的话，室利密多罗忽然又觉得他是一个大阴谋家，致力于将衍摩婆默达付之一炬。
难以掩盖的，对于人类的鄙视和对未来的悲观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好像他的眼中人类就是一个可悲的种族，毫无未来可言。如果真的要比喻的话……室利密多罗觉得室韦蒙兀更像是一个朝着注定的深渊冲锋的战士。
“老公，没必要这样的。”赵笙韵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换尿布的新晋妈妈，手忙脚乱地安慰起她的丈夫，“你的神经太紧绷了一点。”
室韦蒙兀又叹了一口气，对赵笙韵说：“可能是吧，因为以后……呃，你也知道，我不能不去这样想。只要那个原因还不知道，我就不可能放心离开你。”
赵笙韵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闭上嘴巴，整个人在椅子里缩成一团。只有室利密多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因为以后……什么啊”
“以后……”赵笙韵刚想回答，室韦蒙兀就打断道：“和你无关。”
室利密多罗悻悻地闭上嘴巴，把笔记本翻到了下一页。
赵笙韵看了室韦蒙兀一眼，对方睁开眼睛重新将身体坐正，继续说：“我……不习惯冒风险，更不习惯连要面对的风险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尽可能的避免风险，哪怕我可能要为此牺牲一点东西。所以我注定不可能是开拓者，因为我太害怕未知的风险了。”
“是……吗”赵笙韵依旧缩在座位里，“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我也没有。”室利密多罗也忍不住插话了，“假如说你都是害怕未知的风险，那恐怕衍摩婆默达历史上就没有创新精神了。”
郁证抿住了嘴，说：“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样会变成什么样，只不过衍摩婆默达人不知道，所以在你们眼中我才像一个心脏贼大的人。事实上不知道后果就去做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做过。”
“我觉得你在吹牛。”室利密多罗低着头说了一句，成功的把当时的气氛毁掉了。室韦蒙兀和赵笙韵同时移开了自己盯着对方的目光，接着一齐用一只手掩住了半张脸。有区别的是赵笙韵掩住了上半张脸、室韦蒙兀掩住了下半张脸。
“咳。”郁证咳了一下重新聚集起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意思是，我要考虑后果，不但要考虑短期后果、也要考虑长期后果。我当然愿意为了所有人类的幸福未来做出贡献，但假如我的同胞们将自己昔日的誓言忘记的一干二净、在隔阂的深渊之中苟且偷生。那么我也要为他们负责。我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人类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警告他们，而不是在圣典上写下那些空洞的苍白字句。所以我要考虑是不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如果要给，我要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教训。如果不给，我又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我觉得会导致人类灭绝的，应该算不上是教训毕竟你都没有给他们一个改正的空间。”室利密多罗犀利地抓住了室韦蒙兀话语中的漏洞。赵笙韵听完以后，也把目光转向了郁证，飞快地点了几下头。目光中传来这样的讯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郁证歪了歪嘴，说：“那是我不给他们教训时的未来。”
“行——吧。”室利密多罗拖了好长的调，一直持续到她翻到下一页。
郁证则继续说道：“历史是螺旋形上升的，虽然只是换了一个样子的同一个陷阱，但他们好歹不会被以前那个样子的陷阱所伤到。假如有朝一日，人类真的能在他们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之前看清这历史的螺旋。虽然我不抱希望，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要让他们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么，我就必须给他们教训，就像是人不可能不攀登就上到顶层，没有教训的人类自然无法长进。但我要给他们什么教训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我有能力去安排这么巨大的未来吗还是说我可能会因为一点点臆测将整个人类都毁掉。我……不敢这样。”
而赵笙韵在一边说：“那你会做吗那些你不知道后果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室韦蒙兀沉默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慢悠悠地说：“要看情况，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除了那天结婚的时候。”
赵笙韵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接下来要做那些事情了”
“事实上，我把衍摩婆默达交给你就是我在冒险了。在我的记忆里可没有一个不朽的神明统治人类是什么样子。”郁证也和他的妻子一样从椅子里直起身子，“但我接下来可是要建立一个完全没有过也不会有的信仰。一个真正有神的信仰。”
“听你的意思，未……外面的人类建立的信仰是没有神的啦”赵笙韵也将未来隐晦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室韦蒙兀要隐瞒这件事，但她愿意相信室韦蒙兀。“你能和我说说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不是没有神，只是没发现，我暂时还不能和你说没有。”郁证纠正了赵笙韵的小小错误，“好，那我就和你说说人类会建立的最重要的信仰吧，以一个神子的降临为界限。中间会经历诸多变革，像是什么圣三一啊、先定论啊、还有……”
翻页的声音吸引了郁证和赵笙韵的注意力，两人一同将目光转向默默记录的室利密多罗身上。而近侍本想继续记录，但注意到室韦蒙兀的讲述声停了下来以后，她抬起头，就看到室韦蒙兀和赵笙韵的大眼睛齐齐地顶着她，好似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吓得她缩了缩脖子，说：“怎……怎么了”
没过多久，室利密多罗就抱着她的笔记本愤愤不平地回到了近侍的驻地之中。刚进大厅，早早就等在一边的她的舍友就拦住了她，问：“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什么啊难道室韦蒙兀欺负你了”
“他、他居然把我赶出来了。”室利密多罗一听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明明他和赵笙韵正说到关键的地方，居然就不让我听了。你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吗”
“什么啊”她舍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诺，你看。”室利密多罗把她手里的那本笔记本递给了对方。
一双素手接过了从一边传来的文件，赵笙韵说：“这样就可以了”
“没什么可惊奇的。三日复活、升天。信者生、不信者死。美好的天堂。和你比起来人类的想象力实在是有点匮乏。假如到了以后你要面对人类的原始宗教，那就是高科技打冷兵器，完全碾压。”郁证翻开了桌子上了另一个文件，他给赵笙韵讲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今天的公务还没有办多少呢。
赵笙韵一边打字一边用另外两只手捂住了脑袋：“我感觉我的神力好匮乏啊，除了保佑丰收和心想事成以外什么都没有。”
“你饶了人类想出的神灵吧。”郁证都被赵笙韵如此纯洁的想法惊到了，“且不论心想事成是多么可怕的能力，光是你带来的粮食收获量都足够吓人了。到时候有人说你是异端的时候，你就让你的传教士甩他脸上两袋白面，如果不够再甩两桶油。”
赵笙韵还是不满意的样子，碎碎念道：“我是不是应该建立一个神国啊就像是那种可以容纳人类灵魂的地方……呜……好难啊，人家做不到了……”
人类没有灵魂，让赵笙韵为所有人类的灵魂操心实在是太难了一点。
郁证一边抹去头上的汗，一边对赵笙韵说：“那个，你不是有一些神明朋友吗他们的神力都是什么啊”
“呜……”赵笙韵扳起自己的手指头，“一个是支撑整个世界的地基、一个可以控制天气和冷暖、一个保佑人们生活安康、国家强盛、一个控制命运、还有、还有……她们两个我也不知道。”
郁证坐在位置上挠了挠头：“我觉得和他们比起来，你算是神力比较多的了。”
“可……可人家还想要更多。”赵笙韵嘟着嘴巴，两只手从面前的打字机上取下自己刚刚才打出来的公告，“你快想想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当成是神力的。”
“嗯……”郁证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说：“你觉得艺术怎么样你不是很擅长乐器和舞蹈吗我记得你绘画也不错。”
“可我觉得这样只能让我的信徒里多出一大堆整日无所事事靠福利和父母养活的废柴啊。”
“我觉得你好像无意间讽刺了一大批人。那……你觉得变革与发展呢我都把那句话写到圣典里了。”
“人家很懒的，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不太够格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让我再想想……你觉得精神之神怎么样维护独立意识和……”
艾笙威将背后迦拓石发出的莹光和两人的交谈声揉在节律的打字声中，带着它飞到了窗外衍摩婆默达的星空下。在微弱的星光中，它看到整座衍摩婆默达神殿已经陷入沉寂，只有背后一扇窗户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奇迹仍未安歇。
郁证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给一个货真价实的神明编排神职。
事实上，要不是听郁证讲了半天以后的人类宗教会是什么样子，赵笙韵都不会有神职这个概念，更别提什么专门拿来扯淡的神格、神权、神位之类的。赵笙韵甚至因为这些东西产生了自己是不是还没有拿到神明的工作执照的疑问。
两人之间的神职编排一直持续到他们处理完整整一天的公务，到最后赵笙韵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新神职。郁证觉得要是自己一直不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她能一直惦记下去。
不过当赵笙韵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就听郁证的话乖乖回去睡觉了。没过多久，郁证也去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