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夏莉·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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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莉的面孔很快便从你眼前消失了。
无数熟悉的画面从你面前闪过；那些片段掠过的速度太快，就像被人全力拉扯的胶卷。
夏莉满含期待却又显得十分不安的面孔，维姬的不信任，被你强行撕裂的、自己的灵魂；你做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老熟人的表情。
你以为自己听见了老式放映机一帧一帧吐卡的声音。
你从自己的走马灯中看见了躺在沙滩上模样狼狈的自己。
那是一个模样凄惨的东方亚洲女孩儿。
她就像一个被泡坏了的肉色塑料袋，看上去皱巴巴的。
乳白色胶状物体混着红如同奶油般从她脑袋上缺口中挤出。它们晕在生了绿苔的岩壁周围和她满是划痕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有人在她脑袋上拍碎了一盘蛋糕。
……你知道那其实就是你自己，可你却看不清那个女孩的相貌。
你在内心问了很多个问题。
比如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来着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重复自己死亡时的场景
比如，你为什么会对着那个曾经停留在你记忆中的金发女郎脱口而出“夏莉晨星”这个名字。
潮起潮落的海水浸透了你身上熟悉的衣物，沉重的布料坠着你正在死去的身躯往海洋深处拖曳。
疼痛中，你像是食用某种靶向药物般强迫用自己似浊似清的意识反复咀嚼那个似乎对你有着特殊意义的名字。
随着几个字词深入你的脑海，金发女郎的身影在这场漫长而绝望的噩梦中逐渐清晰起来。
几个记忆的碎片在你脑海中拼凑出了那个金发女郎的全部。
在断断续续的影像中，你意识到夏莉似乎是个执着中透露着点傻气的女孩儿。
你第一次跟她有所交流的场景，好像是在大马路上。
你想起自己那天似乎正准备去小恶魔城做保姆兼职。
在你顺手救下了一个险些被车辆撞死的小恶魔母亲后，那位金发女郎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您好！我认为您非常善良！有上天堂的潜力！请问您是否愿意加入我的上天堂计划，并入住快乐酒店呢我会为您提供免费的吃住行，您只要跟我做一些小活动一些小反思就可以！’
……
因为那番话实在是太过诡异，以至于你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刻也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身姿高挑漂亮的金发女魔和一个脸色很臭的白发女魔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突然挡在了你身前。
虽然你看不见记忆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但你猜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下了地狱的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自我厌恶和对这个地狱感到愤怒和痛恨的情绪里。
第一次没有直接赶走说出诡异发言的夏莉完全是因为你总是对同性抱有最起码的尊重。
你那会儿只觉得自己这大概是倒霉透顶地碰见地狱里搞传销的了。
而且说句老实话，你已经被天上掉馅饼砸出了心理阴影——更何况夏莉那番说辞听上去可比天上掉馅饼更可怕。
毕竟你上次听到这种发言还是在生前看到的新闻反诈宣传里。
于是你和金发女魔的第一次见面在你冷淡且礼貌的拒绝下结束。
但记忆中的你明显是知道这位叫“夏莉”的姑娘没有放弃要你加入她所谓的“天堂计划”的。
……因为她明显没有搞清“跟踪”和“光明正大的尾随”之间的区别。
那时你还在担心她会对你的工作对象不利。
但你又觉得……以她好像不太聪明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应该没什么坏心眼儿，所以你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内容并设下禁制后便匆匆离开了。
地狱里形形色色的魔太多，你无法根据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所以你大多数时候都会依据恶魔们灵魂的颜色来决定要不要和对方有所交流。
但第一次遇见夏莉时，你看不见她的灵魂。
那个时候你对自己和夏莉的能力地位都没有任何概念，但因为你唯一的自我防护机制失去了作用，从不冒险的你自然也不会产生要和她有任何交流的念头。
那时还很讨厌赌博的你不愿去赌这位看上去就很奇怪的地狱魔鬼会是好人。只觉得她也只是你死前见到的诸多怪人中的其中一个。
……所以你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夏莉。
而第二次见到夏莉的场景，是你在买完菜回家的路上。
那时的你正被一群对你不怀好意的罪人小团伙包围。
由于地狱里长的和人类更像的罪人似乎更受欢迎，所以在地狱被不长眼且满脑子只有污秽的异性骚扰对你而言已是司空见惯。
你只是惊讶于自己又碰见了夏莉而已。
记忆中身穿板正西装的金发女魔神色愤怒地拿着不知道哪儿撅来的叉子挡在你身前，活像个被抓壮丁的临时卫士。
她一边姿态笨拙地挥舞着钢叉，一边说着些不符合恶魔们习惯的严厉发言驱赶那些罪人。
‘走开！讨厌的家伙们！’
‘不准靠近她！’
你听见她用自己甜美的声音真情实感的愤怒大叫着。
头顶冒出尖角的女魔在那时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魔鬼的味道，模样也称得上是英勇。
但你当时还以为夏莉会像同你推销自己的天堂计划一样冲那些罪人们宣扬自己的想法，以为自己会直接转身离开那片混乱又令人恶心的包围圈。
可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着魔了般看着站在你面前的夏莉，一句话也没有说。
其实你光看夏莉防卫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不擅长战斗，毕竟她的每一次行动都让人感觉傻乎乎的。
你猜自己大概是有看着那样的夏莉……无奈的笑出来吧。
虽然你仍旧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你能感受到自己在第二次见到夏莉时，心情竟奇妙的好了起来。
是因为这个叫夏莉晨星的女孩傻乎乎的吗还是因为她以这样笨拙的方式试图保护了你
虽然出身地狱，但你在见到夏莉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给了你一种强烈的无害感。
以至于你会想……虽然你看不见夏莉的灵魂颜色，她的行事作风和发言又很诡异，但也许你不该对她这么冷酷和严厉。
——‘也许她真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你知道自己在出现了这种想法后，一定很快就会对苦苦哀求你的夏莉松口。
而事实也证明你真的很了解自己耳根子软的性格。
因为你很快便在记忆中看到了自己和她约定的场景。
你同她说，等你在兼职结束后，你可以找个地方听她讲讲她所谓的天堂计划。
夏莉似乎对你发言的正式感到惊讶，但欣喜紧跟其后。
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你的妥协而高兴成那样。
你只是觉得自己在地狱的终点是成为怪物，人生的尽头是还没实现回家的小小愿望就兀自结束。
夏莉想要你帮助她实现上天堂的愿望就算是假的……也不会烂过你的未来。
你本来是这样想的。
直到你第三次见到夏莉。
你觉得自己和夏莉的碰面大多数时候都没那么愉快。
因为第三次碰面你正巧跟她遇见地狱里的罪人们争夺地盘。
你不想看到试图劝大家友好相处的夏莉被罪人们顺便“处理”了，所以，你为自己“想要保护夏莉”的愿望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由于你的灵魂当时已经处于被污染的状态，在使用过力量后，你不负众望地在夏莉面前陷入了“狂乱”模式。
……但夏莉晨星抱住了你。
她抱住了你。
那个满身血污，衣发凌乱，如同野兽般痛苦低吼着的，狼狈又不堪的你。
你被未知力量拖进泥沼的模样如此难看。
你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烂的人。
你冷漠又傲慢，总是胆小懦弱的憎恨着你无望的未来。
下地狱后你总是对所有事愤怒，茫然的憎恨着让你下地狱的不明存在，惧怕黑雾弥漫的前路。
哪怕你的力量无人能及，可那时趴在地上被自己力量反噬的可怜虫却也是你。
不体面的，歇斯底里的，令人捧腹大笑的——
你是地狱里孑然一身且没有人会在乎的落水狗。
……可夏莉却抱住了自我厌恶到几乎想要放弃自己了的你。
明明你们只有两面之缘，但她却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地狱的魔鬼。
她不嘲讽，不可怜也不责备。
她就只是抱着你，一边不断安慰你“没关系，你会没事的”，一边抱住你，用自己的手在你的脊背上抚摸，就像安抚一个哭泣的孩子。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天真幼稚……
但，那却也是你第一次在忍受被污染的疼痛时被人拥抱。
——也是第一次在孤身一人被人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