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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的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如同千面原始人的战鼓齐鸣，程墨白抹去睫毛上的水珠，军用望远镜的视野里，比利时殖民军博马营地像一头蛰伏在雨林边缘的困兽，木制了望塔上的探照灯光柱在雨幕中徒劳地切割，泥泞的操场上，几个裹着雨衣的哨兵缩在油布棚下抽烟，火星在昏暗中明灭。 “东侧仓库，木墙第三块板有裂缝，”林雪的声音紧贴着程墨白耳廓，压过雨声，“巡逻队间隔五分钟，换岗哨兵会绕到营房后撒尿。”她指尖在潮湿的泥地上迅速勾勒出营地简图，一道代表巡逻路线的弧线，精确地绕过军营伙房飘出的、被雨水打湿的烤木薯香气。 程墨白点头，目光锁死那座存放测绘资料的波纹铁皮屋，屋顶悬挂的巨大铜铃在风雨中纹丝不动，那是军营最原始的警报器，一根粗麻绳从铃铛垂下，系在仓库门内侧的木楔上，只要门被强行撞开超过十五度角，麻绳绷紧，铜铃就会发出撕裂雨夜的咆哮，唤醒沉睡在甜美梦乡中的无数军人，那时候，入侵者会被充斥起床气的士兵吞噬掉。 磅礴雨水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两人像两道紧贴地面的影子，沿着营区外围长满茂密象草的排水沟匍匐前进，泥水灌进衣领，带着腐烂植物和红土特有的铁锈味，程墨白拔出匕首，小心地挑开东侧仓库木墙底部一块早已腐朽的木板边缘，潮湿松软的木纤维在他手下无声裂开，刚好容一人钻入。 仓库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机油味和晒干的兽皮味，成桶的枪油、堆叠的帆布帐篷、备用军靴散发的皮革气息混杂在一起，借着高处一扇透气小窗透进的微弱天光，程墨白一眼就看到靠墙那排刷着绿漆的铁皮文件柜，目标在最下层角落，一个没上锁的抽屉微微敞着缝，比利时人对这偏远雨林营地的“机密”显然缺乏足够的敬畏。 林雪半跪在门边，耳朵紧贴门缝，听着外面规律踏过泥水的军靴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五分钟后，换岗的哨兵骂骂咧咧的嘟囔声和后墙根淅沥的水声准时传来。 “快！”她低促提醒。 程墨白无声拉开抽屉，里面塞满了卷宗、信件和晒得发黄的报纸，他的手指迅速而准确地翻动，终于触到一个沉重、裹着防水油布的圆柱体，展开油布一角，里面是标记着复杂等高线和红蓝标记的硬质地图筒：“雨林水系及部族分布详图-最高密级，备注：神迹”。 就在他抽动地图筒底部一张垫着的报纸时，一张薄薄的收货单滑落，飘飘荡荡，不偏不倚地落进了抽屉下方那只敞开的、装了小半桶废机油的铁皮桶里！ “哧啦，”微弱的、纸张被油液浸润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止，接着是一声疑惑的询问（弗拉芒语）：“什么声音谁在里面” 林雪的心跳几乎停止，程墨白瞬间将地图筒塞进怀里，匕首已反握在手，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铁皮柜侧壁。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探了进来，哨兵的头和上半身随之探入，手里提着的马灯昏黄的光线扫向发出声响的油桶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程墨白如同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从柜子阴影中闪电一般扑出，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捂住哨兵的口鼻，右手匕首柄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砸在他颈侧动脉上，哨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瞬间软倒，程墨白迅速将他拖进来，林雪敏捷地接住差点摔在地上的马灯。 “铃铛绳！”她低呼，指向门内侧。那根绷紧的麻绳，因为门被推开超过十五度，已经紧紧拽直，铜铃在门框顶端的挂钩上微微摇晃，眼看就要发出第一声震颤！ 程墨白猛地将手中的哨兵身体向上托举，林雪像灵猴般踩上他的肩膀，在铜铃震动前的一刹那，用匕首割断了那根致命的麻绳，绳头无声垂落，铜铃徒劳地晃了晃，归于沉寂。 两人迅速交换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警报虽未拉响，但地上躺着的警卫和割断的绳子，时间已经变得奢侈无比！ 营地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刺耳的哨声划破雨夜，紧接着是弗拉芒语的吼叫、杂乱的奔跑声和拉动枪栓的“咔嚓”声，探照灯的光柱瞬间变得狂躁，像巨大的扫帚在营地各处疯狂扫掠。 程墨白和林雪如同两道融入雨水的影子，沿着原路从木墙破口钻出，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反而让人精神一振，身后，愤怒的呼喝和狗吠声已经逼近！ “分开跑！老地方汇合！”程墨白低吼着，一把将林雪推向营地侧面更茂密的灌木丛方向，自己则猛地跃起，故意踢翻一堆空油桶。“哐当！哗啦！”巨大的噪音瞬间吸引了大部分追兵和凶猛的军犬。 “在那边！”“抓住他！”“开枪，开枪！” 子弹“嗖嗖”地钻入程墨白身边的泥地和树干，溅起泥浆和木屑，他像一头被围猎的羚羊，在雨林边缘的灌木、倾倒的圆木和废弃的伐木器械间拼命穿梭、翻滚，利用一切障碍物阻挡追兵的视线和子弹，沉重的军靴在泥泞中跋涉，每一次拔脚都耗费巨大的力气，肺里火烧火燎。 博马镇简陋的市集，即使在大雨中也散发着嘈杂的生命力，棕榈叶搭成的简陋棚子下，售卖木薯、熏鱼、热带水果和色彩鲜艳的“肯特”布匹的摊贩们挤挤攘攘，雨水顺着叶尖滴落，汇成小水流在泥地上蜿蜒。空气中混合着烤芭蕉的甜香、鱼腥味和湿布匹的霉味。 理查德霍华德穿着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但已经蹭上不少泥点的米白色亚麻西装，歪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正悠闲地在一个卖芒果的老妇人摊前讨价还价，他耳朵里塞着的微型耳塞，却清晰地接收着远处军营方向的喧嚣和枪声。
